似梦()
他手中的剑停了下来。
楚晚宁看着他,脸上神情如天神悲悯世人。可除了悲悯,那双淡漠如水的眸子仿若被刀子划开,血泪交融,映着他的脸。
他脸上略微愣住,任凭楚晚宁动作,突然发出一声嗤笑。
“你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
“是。”
“结果呢。”
楚晚宁不语。
结果自然是他殒命剑下,挡不了他。
“你知道这一次,和上一次有什么不同吗。”
踏仙君俯身在楚晚宁耳边,他弓着腰,没有碰到楚晚宁,声音沉甸甸地,像是彻底投降后不甘的叹息。
“这次你赢了。”
他说完后便站起身,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脏污,站的更远了些。
晚夜凄凉,可月光洁白如雪。楚晚宁站在他面前,始终是那一抹触不到的月光。
下一刻,在楚晚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忽然手下灵力翻涌,控制着楚晚宁手里的那把剑,穿透了他自己的胸膛。
血,漫天都是血。
他突然觉得味道很腥,很恶心。
原来他不喜欢这样……
所剩无几的灵力无法支撑他再站立,他甚至来不及看楚晚宁的神情,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只听见下面的修士兴高采烈地叫喊着。
“快看!楚宗师杀了踏仙君!”
“是楚宗师!我就知道踏仙君肯定不是楚宗师的对手!”
楚晚宁的心在刹那间停住,颤抖的手几乎立刻扔了剑,抱住倒在地上的那个人,用灵力支撑着。
暧昧的黑夜,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如他们之间的禁忌之情,不被人了解。
天幕空旷,似乎单独辟出了属于他俩的空间。
“墨燃!”
楚晚宁面色惨白,用手指堵着踏仙君流血的伤口,源源不断地给他输送灵力。
“别睡,你不要睡。”
他无措地跪在地上,将墨燃揽在怀里,一遍遍祈求着。
踏仙君缓了一口气,断断续续说道:“我知道……只有杀人……我才能活着。”
“楚晚宁……”
他颤颤巍巍地,胡乱地去抓楚晚宁的手,那双手还是那么凉,需要他好好地捂热。
于是他就用最后一点力气紧紧捂着,怀揣着他这一生最后的欢喜,闭上眼睛。
他的一生,所有的罪恶都化成了浓血,脏污,只有这一点纯白的爱,被他紧紧地握在掌心。
永生永世,不会放开。
“墨燃。”
墨微雨,踏仙君,他的徒弟,他的……爱人。
楚晚宁贴在踏仙君的胸口上,不知不觉泪水已经糊了满脸。可是他再怎么呼唤,怀里的人也不会回应他。
那个给他痛苦,给他快乐,让他恨,让他爱的人,彻底离开了他。
海棠树下的少年倾吐,巫山殿内的暴君真心。那些荷花酥,那些梨花白,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他呆滞地抱着踏仙君的尸首,天地都安静下来。
而他的心间白茫茫一片,彻底的冷了。
有一瞬间,他恨上了整个世界,也恨上了自己。
茫茫夜幕中,两道在酒楼里的身影越发清晰,留音石不仅留住了声音,也将图像留存下来。
“八苦长恨。”
“药蛊是八苦长恨花的一部分,我维系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灵魂,而是八苦长恨花的魔性。”
“不过这股魔性正好也是踏仙君需要的唯一求生之法。”
天幕之上,耳边的声音还在不断播放,但已经与他没有关系了。
无论底下的人爆发出多震惊的声音,他都再没有反应,独自抱着踏仙君,乘风而去。
而那天以后,众人冲上死生之巅,山上竟然安静如斯,风止树停,空空荡荡。仿佛这一切不过一场闹剧,一场空梦。
薛蒙重新入主死生之巅,所有一切恢复如常。
可唯独楚晚宁,永远地消失了。
碧月飞花,流光溯洄,暗夜在无声无息中过去,窗边月色映出海棠剪影,此时殿内春意正暖,满室生香。
而红莲水榭此时正上演着“师徒情深”的戏码。
身着死生之巅弟子服的踏仙君正从背后箍住白衣宗师的腰,无论楚晚宁怎么劝,就是赖着不走。
“再待一会。”
“师尊,晚宁,没事,没人看见!”
楚晚宁淡然地,将他狗皮膏药似的拽起来。
“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
“本座想你嘛,你想想前世咱俩才待多长时间,就被那些人搅和了。”
一提到前世种种,踏仙君难免露出不忿,只是如今的少年身形,偶尔张牙舞爪,在楚晚宁面前不见凶狠,更像是撒娇。
踏仙君,也是如今的墨燃,热切地从背后亲吻着楚晚宁的耳垂。
“还好你真的成功了。”
时光倒流回踏仙君死后的第二年,谁也没想到,踏仙君死后魂魄不散,竟然一直跟随楚晚宁,直到楚晚宁在某个午后安静睡去。
他们一同回到前世。
楚晚宁微微偏开头,挣脱开踏仙君的怀抱,他还有点不适应踏仙君用现在这副身体与他亲密接触。
“你对华碧楠调查的怎么样了?”
他转过身说正事,踏仙君也只得放开手,有点失落道:“他很少露面,孤月夜那些药修都成不了什么气候。”
“不要大意。”
楚晚宁不放心,几乎每次都要叮嘱。踏仙君看着他担心的模样,喜欢得不得了,刚想上前温存一番,只见地平线最后一抹夕阳落下,心道不好。
再开口,已经是个爽朗的少年声音,唇边酒窝甜蜜,噙了一抹笑意。
“师尊,我带了梨花白来,请师尊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