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开锁”去看海(彩蛋上药)
冲干净地板,随后用毛巾把许明哲擦干裹住了。这样是不够的,她只好把自己那件长大衣给他套上,再系上扣子,这样还会露出底下的裸足和脚镣,但也没有办法了。
许明哲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浴缸里。
他睡得时间比药效还要长,接近清醒的间隙里是很多闪着白光的画面。他对时间的感知已经够混乱了,也不知道是睡的三个小时还是三天,但逐渐凝固的昏黄色灯光示意着这里并不是他认知范围的任何一个地方。温热的水流在他颈边流动着非常温暖黄光照亮了云雾缭绕的水汽。他盯着上面那块很平滑的墙面看了一会,歪过头。
那个莫名其妙的买主蹲坐在矮矮的浴凳上,双手抱膝,头埋在两腿之间,一头很乱的半长卷发垂着,被水汽熏得结成一绺绺的,露出白皙的耳廓,像很小的一片月亮。她弓起来的背缓慢地起伏着,像是睡着了,这个姿态在他眼睛里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他突然地想起了一段很久远的记忆。
十五岁时的两个夜晚,月光的确像水一样的夜晚,在他的家门口,和白昼一样明亮的教室里,女孩旁若无人地抱着头,弓起背,这样掩起了脸,一点声音也没有。他没有多看,知道她在哭,但他本来以为她会大喊大叫的,因为她的确曾经对他大喊大叫过,而他没见过她的哭脸。她很厉害,可以维持这个姿势两个小时以上,那是他唯一没有动手也没有骂人就让别人哭了的经验。
许明哲垂下眼睑,看见金属镣铐的轮廓被水波扭曲成有趣的形状。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又觉得很累,于是把眼睛闭起来了。朦胧的名字,在血光弥漫的黑暗里,带着雾气的皎洁里隐隐约约地显现。他忽而又想起,自己当时好像在想,凭什么呢。
“那个等我找人给你开。”
方霏托着腮说。
许明哲把手从水里抬起来一些,断开的链条在水里发出模糊的碰撞声,他没说什么,放了回去。方霏用手舀起一捧水,再撒到他肩上,毫无意义的动作。他看着浴缸尾摆着的小黄鸭发呆。
“你不想说话也没关系,”方霏又说,“反正我很能说。这是我房子,你在里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七天后我们一起去北京,就这样。”
“两万,二十万,两百万,随便什么数,能解决就行。”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不想跟你道歉啊,所以麻烦你应我一下。”
方霏扶着浴缸边,几乎把脸贴到许明哲额头。他的头发长了一些,但还是短而碎,被打湿后贴着额头的样子,和被水流冲得黏在一起的睫毛,透出难以言说的懵懂和单纯,但没准他只是脑子被搞坏了。他没有说话,方霏不快地磨了磨牙。
她捏着许明哲的下巴,把他的嘴唇撑开一点,能看见里面暗红粘膜的肿胀痕迹,随后又松手了。这么做的时候,许明哲的面部很明显地僵滞了。
“算了。”她说,“…你想自己收拾吗?”
方霏没等到回答,就把架上的浴巾和衣服取了下来,堆在她坐的地方。她起身后一直咬牙切齿的,仿佛忍耐了极大的愤怒,一对下垂眼愈发阴沉了,但又像不愿意面对他一样,径自出去了,把门关得很用力,又在快发出噪音前用手减了速。
他要自己收拾干净的确有点费劲。长期保持扭曲的姿势,四肢多少不太听使唤,全身心的疼痛也难以忽视,但许明哲还是做到了。尽管狼狈,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每动作一会,就发一会呆,知道方霏透过磨砂玻璃盯着这里不放。许明哲出浴缸时有些小意外,他半跪地跌下去,而方霏立刻就把门打开了。
许明哲摸着湿滑冰冷的墙面,他有点晕地直起身体时,身后却有个热源直接贴了上来。
方霏从背后抱住了他,把他抵在了墙上。这姿势真的很像随便哪个会强奸他的人,许明哲脸被迫挨着瓷墙板,默默地感觉她身上带绒的料子一点点吸干自己和周围身上的水汽,变得沉重而湿润,再挥发出仿佛情欲一样的信号,他喉咙里发出一些沉闷嘶哑的喘息,但一分钟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热源离开了。
“好想听你的声音啊…”方霏低语着,用浴巾盖上他的后背,“但是这几天应该不可能了吧。”
她把他身上的链条都剪掉了,但穿孔之类的东西还是没有取下来,恐怕要再过问下某些医生的意见。方霏实在不是很想承认许明哲经历过什么,她更想知道现在能做什么,养伤,复健,心理疗愈,这种细致的活都不是她擅长的,她更擅长把人变成需要治疗的样子,但想到自己在这方面的无能还是让她不可避免的恼火了,再者她甚至也不算手巧。
他顺服的,被她套上了衣服,然后牵着往外走。屋子单从面积来说很就贵,如果许明哲的注意力能不那么涣散大概能感觉到具体怎么个贵法,那些磨得细腻的纹理质料,定制的家具与落地窗一泻如瀑的光线,收拢在饰面边的陈设,嵌在巨大的石板裂缝里的蓝色晶体,对于普通的公寓套房来说都精美过了头。方霏轻轻一推他,他就在沙发上坐下了,而她作为屋子的主人翘着腿坐在了他对面的玻璃茶几上。
“你妈妈也是那个人在养吗?”她干脆道,又觉得措辞不太好,顿了顿,“…嗯,我是说,管制?”
方霏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亮屏放到许明哲手上。青年一直低垂着眼睛,方霏把头歪下去盯着他看,他就别开了脸。
“你在害羞什么啊?…算了。”
但是,手机却被递过来了。方霏低头看,见输入框上几个白底的黑字:
要多久
她盯着这几个字,面无表情地抬了眼。
“不知道,没准是你下半辈子呢。”
那布着细碎擦伤和皲裂的指甲的手指在屏幕上又轻轻戳了几下。
不会的
“这个你说了不算。”方霏说。
许明哲好像想了很久,到她都有点不耐烦了,他皱了皱眉,把手机还给了方霏,上面什么也没有写。
方霏把它扔到沙发的另一头,又一次凑近了他,两手撑着沙发,用那种仿佛要接吻一样的距离。
“你是不是觉得跟我说了也没用?”她和他四目相对,轻轻呼着热气。许明哲眨眼,保持着平静乃至空洞的对视。
“嗯。”
他损伤了的喉咙里,冒出这点极微弱的振动。
方霏挑了挑眉,露出一个略带轻蔑的笑容。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习惯了就知道不能当回事,我做什么你看着就好了。”
她自知许明哲不会答,又叹了口气,拾起他颤抖的手指,状似要吻,却只是停在嘴边。
“咱俩都这么幼稚,真好,”方霏轻声说,“可能你永远不会理解,但我真的很高兴,许明哲。”
我真的很高兴——“和你做朋友”。这几个字又突兀地跳出来了,在许明哲的脑里。他感受这不知何处来的呐喊的声音,和记忆里熟悉的寒战。他的记忆已经是一片筛子了,而这几个字像砂石一样沉重地落了上去。
“也许我只是,在享受这种,你永远也不会理解的感觉。”她低语着,摩挲他的伤口。
“可惜你一时半会说不了话,能开口的话你肯定要骂我。”
“我讨厌挨骂。”
“但我真的很想听你的声音呢…”
“所以你就赶紧好起来,然后继续说那些我不爱听的吧。”
因为我实在很多年没有听过了,恨不得每天在耳边放着。从前没有录音,是怕未来十年都要在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