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枢仍旧没有碰他的剑,他转身望向城楼下的人群,忽然道:“今年盛京的雪很大,比往年的更冷了。”
云灼然道:“你要与我决斗?”
“时间还早。”
沈灵枢回过身道:“若我没有记错,这是云师弟第二次来盛京。”
大费周章约云灼然生死决斗的是沈灵枢,磨磨蹭蹭不肯动手的又是他,他到底想要怎么样?心魔一双黑眸变成血红,冷冷怒视他。
云灼然同样也猜不透,但他比心魔更多了几分耐心。
没等到云灼然的回话,沈灵枢也习惯了,接着说道:“我妹妹沈熙死了,听说她死前向盛京的很多人求助过,但是无一人帮她,沈家就灭门了。我知道那些人也自顾不暇,所以我只是把他们困在盛京,想让他们也尝尝求助无门的滋味。云师弟,现在我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无所有了。”他像是在跟云灼然解释他困住盛京的原因,说着低笑一声,抬眼看向云灼然,“上回将顾秋暝放回去时,我还在想,不知何时才能再跟你见面,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碰面了。云师弟,云灼然,你可知道,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
沈灵枢很快又沉声道:“可有些时候,我也是真的恨你。”
心魔冷哼道:“你又有什么资格恨哥哥,是你害哥哥在先,也是你不顾同门道义,要杀哥哥在先。”
沈灵枢面色冷了几分,没有理会他,只看着云灼然道:“云师弟上回去了那茶馆,可见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我也还记得,那年你刚到天道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还以为见到了仙童,知道你的境遇,我又心疼又气,跟师尊抱怨天擎宗的佛修道貌岸然,也是真心护着你的,小孩子的感情最是纯粹。可长大了,等你跟你兄长离开后再回来时,渐渐展露天才资质,大家只知道师尊的记名弟子,我这个真传弟子却常常被忽略,时常被拿来与你对比,也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心中感到不平,对你的羡慕成了嫉恨。”
“你不在时,师尊和大家的目光都在我身上,可你回来后,好像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他们都不会再多看我一眼。”沈灵枢自嘲一笑,“这几日我总在想,我应该是从那时候起就不喜欢你了,可师尊总要我照顾你,我也知道你没有错,只是我不如你。那时师尊还在,他还是关心我的,与光明磊落的你们相比,我的这点心思龌龊至极,所以那时的我再怎么嫉妒你,也只是实在忍不住时挑拨你与纪辰的关系。为此,我还整日担惊受怕,生怕师尊发现了,会对我失望,赶我回沈家。”
心魔嗤道:“因为哥哥处处比你强,你记恨在心,顾神枢陨落后再无人拦你,何况还有那么多人因为云沛然大哥迁怒哥哥,你便趁机落井下石,却偏还要假装正人君子来关心哥哥。”
沈灵枢不看他一眼,压下心中的怒气,只跟云灼然说:“师尊陨落后,我确实松了一口气,你愿意退回白云间闭关,不再抢走我的风光,我也很满意,可是多年郁气憋在心口,我也确实有过落井下石。但等你闭关久了,我心中又回味起和你的感情,有段时间我总觉得惭愧,在白云间外守了你半个月,可你硬是闭关二十年,没再出来见我,却肯让江执白时不时进去看你一眼。分明我才是你的师兄啊,你愿意体谅江执白、厉剑茗,甚至愿意体谅与你刚刚认识的徐知春,也不愿意原谅我这个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嫡亲师兄。”
“云师弟。”沈灵枢的神色异常认真,他问:“你是不是只记得我对你的那些不好,全忘了我这些年也是真心照顾你的,忘了我们以前的感情?我总不能理解,为何你独独对我这样,若你愿意回头拉我一把,你我师兄弟二人之间不至于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你还有脸问?”
心魔话还没说完就让云灼然拦下,云灼然的神情仍旧很平静,他反过来询问沈灵枢,“你与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问我为何没有再给你一次机会,在你落难之时帮你一把?”
沈灵枢道:“我没有什么想问的,只是想不清楚,你从小到大,究竟有没有真正将我当成师兄看待过。”
“好,我回答你。”云灼然道:“你我还小时,我确实是真心拿你当师兄的。但我这个人脾气怪,我曾经全心信任过你,是你先对我下手,我没办法再跟你像小时候那样相处。我也没有忘记过,初上天道宗的时候,曾经有一位沈小师兄,对我极好。”
沈灵枢怔住,半晌才扯了扯嘴角,慢慢挤出一个笑容,“你放心,我不会再自作多情的纠缠你。”他说着低下头,发出闷闷的笑声,“若早知你是蓬莱少岛主,我当初应该不会嫉恨你,如今回想起来当真是可笑,我那时竟常常会想,这天道宗既然有了我这么一个宗主真传徒弟,为何还要有你这么一位处处碾压我的记名弟子?”
“不错,我想过抹杀你的存在,不止一次,像我这样的人,你确实没必要再跟我虚与委蛇。”沈灵枢抬起双手用力抹了把脸,深吸口气道:“在云城,我动手伤你之时,也确实是想要杀了你的,你我之间,若只有一人能光明正大的活着,我必会选我自己。”
云灼然只道:“你应该也猜到了,顾神枢还有复生的机会。”
沈灵枢低声笑了起来,一只手慢慢握在了剑柄上,笑着反问:“我早已一无所有,就连我唯一的亲妹妹也死了,有人曾经告诉我,只要我杀了你,就能得回我失去的一切,可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云师弟,你觉得现在的我,还有什么脸面再见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