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偏生佝偻着腰背,端着热汤到床榻前,小心翼翼地说道:“谢公子,您已经多日不曾进食了,陛下怪罪下来,您今日若是再不进食便要砍奴才们的脑袋,这碗参汤,谢公子您就喝了吧!”
微微抬起头来,只见谢汝澜指尖微动,眉间蹙起,而后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面向床内侧,并不理会言肆,眼里像是也不在意这些内侍的性命,认定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言肆:“……”
最后只能将汤碗放下,言肆还没走,仍是佝偻着背守在床边,双目不敢乱飘,垂着头道:“六公主让奴才好生劝劝公子,庄亲王他已经在死后五日下了葬,入土为安,望公子莫要再念着了,公子要振作起来,立后大典之后便好了。”
话音落下,谢汝澜眉间立时紧皱起来,在言肆以为他还要自己滚出去的时候,谢汝澜竟然睁开了眼睛,缓缓爬起来,回头望着那言肆,哑声道:“你知道他葬在哪里吗?”
言肆眸中一惊,小声道:“庄亲王葬于皇陵之中。”
谢汝澜眼中迷茫,神色呆滞,仍是面无血色,容颜憔悴,他眨了眨眼睛,略有些迟钝问:“皇陵在哪里?”
言肆大胆道:“公子若是好好吃饭,不再忤逆陛下,陛下龙心大悦,兴许会准许公子去皇陵探望庄亲王。先前太上皇突发暴病,至今昏迷不醒,陛下误以为是王爷大逆不道,如今已是查明病因,还了王爷公道,早在一个月前,庄亲王便已入殓送进了皇族陵寝。”
谢汝澜似乎没听进去,歪了歪脑袋,还是疑惑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很是不解。
言肆只能补充道:“皇陵,在长安城外往东百里的八角山。”
谢汝澜眼中露出恍然的光芒,双手揪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
言肆趁机将参汤端过来,劝道:“公子,您要养好身子陛下还会准许您出宫啊,不吃东西怎么能快点好起来,公子……”
突然闭上嘴巴,是因谢汝澜目露凶光瞪他一眼,须臾后,谢汝澜才垂下眸子,神色纠结道:“可是我想再睡会儿……我做了个梦,梦,醒的太快了……”
说着目光便幽幽望向床尾,双目开始放空。
听刘义说这是谢汝澜的习惯了,发呆的时候盯着某个地方看,那眼神好像真的看到了什么东西,吓得他们这些内侍都不敢近身。
言肆想了下,端着汤碗过去,轻声说道:“那公子先喝了这碗汤补补身子,再好好的睡一觉,做个美美的梦吧。”
似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谢汝澜回了神,转过头来真的望向那汤碗。
言肆眼中大喜,一勺子一勺子地将碗中参汤喂过去,对方都乖乖喝掉,只是看起来还是神游天外,想必是被关得久了,闷出心病来了。
终于喝完了一小碗参汤,言肆想要趁机再叫他吃些东西,可就放下碗的一瞬间,回头时谢汝澜已经拢着锦衾面朝内侧躺下,又闭上双目昏沉睡去了。
言肆:“……”
不知道对方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诸事不管,言肆见状只能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
刘义伺候了谢汝澜一个月,知道这位皇帝陛下力排众议强硬要立为皇后的谢公子虽然人整日里有些神神叨叨的,不喜欢别人靠近,但生活还是能自理的。
譬如此时,言肆送了午膳过来时,内侍们趁着此时人不在,正在换着被褥,清扫寝殿。
问及人去了何处,内侍小声回道:“公公,公子每日午时会起来沐浴,但公子不喜欢旁人靠近,奴才们要在他回来之前整理好这里的一切,否则公子见到了人会生气的。”
这什么怪毛病?言肆心中腹诽。
见一内侍弓着身捧着一身月白衣裳从他身后经过,是要往殿中浴池走去,给谢公子送衣物,但等了许久,仍不见人出来,言肆二话不说便夺了衣物,不听劝阻进了殿中角落的浴池处。
红纱缥缈,遮挡住内里情形,言肆脚步轻轻,走进去时便见着靠在浴池玉白的池壁上小憩的赤裸美人——
长发逶迤在雾气层层的温池水上,趴在池子边上的手腕上,但突兀的是那包扎手腕伤口的布条早已湿透,竟是渗透出粉红血水来,染红了白玉彻成的台阶,委实是吓人。
听他呼吸已是十分沉重,言肆愣了一瞬,几乎要冲出去喊太医时,那人指尖微动,双眸朦胧睁开,慢慢抬起头来,将雪白颈脖与精致锁骨显露无疑。
见是六公主派来伺候他的内侍,谢汝澜才复又趴了回去,闭目养神。
光是淡淡的一眼撇来,言肆便心跳如雷,将手中衣物放在浴池边上的小几上,他壮着胆子提醒了句:“谢公子,您手上受了伤,泡久了热水对伤口不好。”
谢汝澜没理会他,趴在浴池边上闭目小憩,一动不动,好像真的睡着了。
但他就是整日魂不守舍,在旁人看来有些疯癫,可还记得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认为他这样才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萧邢宇,因为他知道萧邢宇爱美,他若是不好看了,怕萧邢宇认不出他来。
对于自身的容貌,谢汝澜一向很有自信。
等不到回应,言肆又多了句嘴,道:“谢公子,衣物奴才放下了,天气冷,您早些起来吧。”
等他真的磨磨蹭蹭的出来时,已是一刻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