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楚孑摇摇头,“是这种东西——在长久的工作之后,你终于完成了一件令你满意的事,而时?间已经过了饭点儿,你饥肠辘辘,在这样的状况下,你不管吃到什么?东西,都会由衷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阿戒想了想,也笑了:“确实。”
高三复习时?候的宵夜确实格外好吃。
然后,他看向睡得正香的楚峰,又道:“真羡慕你啊,楚哥。”
“羡慕什么??”
“羡慕你爸爸一直在这陪着你……”
话音未落,阿戒的电话响了起来。
阿戒皱了皱眉,因?为上面写着“爸爸”二字。
“喂,怎么?了?”阿戒赶紧把灌饼囫囵吞下,朝电话那边问道。
“你小子今晚怎么?不来?”阿戒爸爸的声音大到楚孑都能听得清,“今晚好不容易来了那么?多领导,我都和他们说我儿子会来了,你竟然都不出现?你还把我这个爸爸放在眼里吗?”
阿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抬眼,看到了楚峰。
楚峰这时?候翻了个身?,而楚孑走上前?,将自己的外套脱了,轻轻盖在了父亲的身?上。
动作极其简单自然,阿戒却看呆了。
他蓦地?想到了那天楚家明说的话,说楚峰原本?多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做殡葬……可他现在竟然不管刚做完手术的身?子,在陪着儿子熬夜布置葬礼场地?。
而楚孑,也给了父亲的陪伴以回馈。
紧接着,阿戒不知道从哪来了勇气,直接回答道:“爸,我都和你说了无数次了,我不想做墓地?,你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只不过,回应他的,是父亲那边长久的沉默。
“那你想做什么??”阿戒爸爸显然也带上了几分火气,“你从出生开始,我就和别?人说,我们老吕家不用绝后了,墓地?生意后继有人,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想做墓地?了?那你给我说说,你能做什么?,你想干什么??”
“我……”阿戒想了半天,最终弱弱道,“我想做殡葬!”
“殡葬?”阿戒爸爸气极反笑,“和搞墓地?不是一样的吗?都是做死人买卖,都不招人待见,那你这样还不如做墓地?呢,至少能赚钱吧!”
阿戒憋红了脸:“不一样!”
“老子说一样就是一样,”阿戒爸爸彻底恼了,“你现在翅膀硬了,不听话了是不是?”
阿戒不知道回答什么?,两行眼泪从眼角滑下。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信用卡我给你停了,你不是想做殡葬吗,好啊,那你就去做殡葬吧,”阿戒爸爸说道,“我看你能做到什么?时?候,你欠了花呗和借呗是吧?我就等着看,到了还款日看你急不急!”
说完,他也不等阿戒再回复,挂断了电话。
阿戒一个人愣在原地?。
泪水大滴大滴的滚落。
哪怕他对父亲掌控自己的人生再有意见,可父亲就是父亲,父亲的话,他永远会放在心上。
但过了良久,他才用手背缓缓将泪水擦干了。
然后,他重新拿起了油漆刷,一寸一寸地?涂抹起空白的墙壁。
这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了。
也是他唯一必须做的。
“恭喜。”他听到身?后突然传出了悠悠一声。
“什么??”他回过头,见楚孑正在注视着自己。
“你还记得冯静雯女士的遗嘱吗?”楚孑问道,“她说,她去世之后会在人间停留一段时?间,看看大家的表现。”
“我想,如果?她看到刚刚的一幕,应该也会对你说出这句话——恭喜。”
昏暗的灯管旁,一只蛾子正在向唯一的光亮处发起一次次撞击。
最终,他趴在了灯管旁边,让白色的光芒照亮它的每一丝绒线。
这是它一生中,最接近成神的时?刻。
……
经过阿戒和楚孑两天的不眠不休,大悼念厅终于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葬礼也在带着薄雾的清晨开始了。
这可能是璞兰市殡仪馆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前?来吊唁的宾客几乎把整个停车场停满,入口签到处甚至排起了长队,而宾客们送来的鲜花堆满了走廊,几乎让人无从下脚。
位于二楼的第一悼念厅处于爆满的状态,前?来致意的人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家属们毫无喘息的鞠着躬,致着谢,与熟悉的、不熟悉的,来自世界各地?的亲朋好友聊着天。
这样的葬礼上几乎没有悲伤和哀嚎,因?为家属没法?在这么?忙碌的情况下悲伤的起来。
也不是因?为他们孝顺或者不孝顺,包括叶湍在内,所?有人想的都是——今天怎么?这么?漫长,还没结束啊?
葬礼有时?候无关死亡和哀痛,只关乎联系和关系。
而第一悼念厅也被装扮成了葬礼最传统、最符合大家想象的样子。这也与逝者冯静雯女士的大众形象相符,一切都很?庄重严肃。
穿着黑色礼服的宾客们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有很?多没被邀请的客人,甚至是路人或者美术爱好者,也想进来看看冯静雯女士最后的遗容,表达一份尊重。
反观殡仪馆五楼,这里的人气与楼下相比,简直不是一个量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