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那刺骨的池塘里回来的。
梁彬从小便桀骜不驯,父亲不喜他,他知道。百姓觉得他丢了梁家的脸,他也知道。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父亲是潭州的刺史,是最大的官!
他不相信他父亲会真的舍得把他打死,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着梁永清的底线。
只要梁永清在位一天,这潭州人,就永远奈何不了他!
他将桌上的茶杯瓷壶叮呤咣啷地扫落一地,一面不住地咳嗽着,将脸都呛通红。
他望向自己微微颤抖地手,脑海里不住地回想起那张信上的疾言厉辞。
自己的好日子,梁家的好日子,几乎都要因为那个人毁了!
这半年来,那个人霸占了他的身体,霸占了他的父亲。
这也就罢了。
可如今他都已经拍拍屁股走了,自己和梁家为何还要因为他而受到牵连!
想起现在还在前厅若无其事吃饭的那两个人,他的牙咬得咯噔咯噔直响。
都是因为他们!
都是因为他们
危险
梁永清的指示传达下去已久, 这日许溪云带着程砚任维他们起了个大早,要去近郊看看情况。
许溪云将在潭州城街上给许暮亭买的小玩意儿收拾了些,先行打包装好。
今年是她和姐姐第一次在外过年,可自己还是抛下了她一个人。
许溪云想着她一个人看了十几天的店, 心里就总是放心不下。
程砚人脉广, 一周两次雷打不动地帮姐妹俩递着信。姐姐虽识字不多, 可简要的报平安都没什么问题,但是没亲自见着人, 许溪云这心里就总是坠着一块大石头似的。
不过幸好,今天要是探查的情况良好,他们也可以着手准备回京的事了。
思及此,她的动作都麻利了些。
这厢和程砚刚走出门, 就看见梁彬坐着他那辆打眼的马车往东边驶出, 也不知是往哪里去了。
自那日的不愉快过后,即使他们和梁彬就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也再无接触,刚来潭州时的兄弟情深也仿佛从未发生过。
这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许溪云住着难受, 也曾主动提出,说让她和程砚搬出去住客栈,可梁永清却是不愿。
他直道他们是潭州的贵人,哪有让贵人掏钱住客栈的道理。
梁永清既如此说,许溪云他们也就只能继续别别扭扭地住下了。
从一开始的一见如故, 到如今的割席分坐, 见了面便剑拔弩张地恨不得打一架。旁人都看得奇怪, 可摊上了梁彬这个活祖宗,谁也没敢站出来问个一二三。
俗话说,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
眼见着数九寒冬已经过去了一半,虽说今年受到雪灾等影响,这天气转暖还是有些缓慢,可这空气中隐隐带着些花草的清新,总算也让人感受到了些开春的气息。
程砚和许溪云出了门,如今街上已无残雪,独属于冬季的干燥气息扑面而来。
若一直是这个天气情况,那必定是有利于农作物快速恢复的。
许溪云想着,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程砚和许溪云初来乍到,对潭州自是不如任维熟,任维便自告奋勇带着他一起前去,身后还跟着梁永清派给他们的两个侍卫。
从城里驶向郊外,路自然是越来越不利于行。
感受到马车的颠簸加剧,车内几人都费了些力气稳了稳身子。
任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潭州地贫,郊外的路一向如此。”
他以为程砚贵为王爷,这种路应当是走得少。可程砚面色只是一如往常,甚至在听到这句话后还安抚性地笑了一笑,接着便阖上了双眼。
既是近郊,那便也要不了太久,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
梁永清为他们挑的,乃是潭州城外农田最集中的一个庄园。
这个庄园隶属于官府,是以也便于梁永清安排程砚他们巡视。
许溪云走在田埂上,心思是越走越开怀。
她料想的不错,按照她的布局,再加上这些日子回暖,土地比他们人要率先感知到温度的变化。
板结的土壤松快了不少,就连之前干枯的枝叶旁边也冒出了些些绿芽。一眼望过去,虽说不上生机盎然,但也是绿意葱茏。
“田管家,下一步就是要及时剪去那些已经枯死的枝叶,虽然它们已经死了,可还是会占据一些新苗生长的空间,这冬天本就肥料贫瘠,我们要最大化利用才行。”
她交代着,回头望向那自方才便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管事的,却见他满脸慌张,大汗淋漓,此时正不住地抬起袖子拭着额头的汗珠。
“田管家?”她又提高音量唤了一声。
那被唤作田管家的人被她的声音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哈着腰忙道着是是是。
“田管家你很热吗?怎地出了这么多汗?”
许溪云疑惑地看了看天气,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来递给他。
“不敢不敢,小的恐污了贵人的手。小的下去洗洗就好了。”
他头都没敢抬,更别说接过许溪云的手帕了,说着便一溜烟儿地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