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着,他招了招手,唤来候在一旁的下人递了一本厚厚的册子上来。
“癸卯年冬月十七,舒王程砚在学堂课上反驳夫子,将夫子气的晕了过去。
甲辰年春三月二十五,舒王程砚挪用府中修缮的银子,去郊区另盖了一栋私宅。
乙巳年夏七月初一,舒王程砚被人看见在街上和别人大打出手。
”
程硕一条一条不急不忙地念着,似乎要将程砚这些年犯的小差大错一一摊在众人面前看。
程砚越听心越寒,他不是没想过解释,那本子上的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能清楚地记得原因,只是他想说,未必有人想听。
他事到如今才知道,自己不过从头到尾都是他们豢养的一只蛐蛐,亦或是小小鱼缸里的一尾鱼。
整日的生活都在他们的注视下,高兴了便能多赏赐些吃食,不乐意了随手便能捏死。
你看,就连自己被监视了这么多年,他都一无所知。
程砚自嘲地笑笑,认命地闭上了双眼,自己这一遭,终究还是来错了。
许是见他面如土色,终究心有不忍。
又或是怕太子继续说下去会丢了皇家颜面。
和昶帝最终还是叫了停。
故事的最后,是淮序主动站出来担了责,说是自己一时鬼迷了心窍,想让自家王爷在圣上面前多露点脸,获得些赏赐,才花了银子找了几个演员演了这出戏,自家王爷自小心思单纯,容易轻信别人,他这才连自家王爷都瞒了过去。
淮序一人硬生生扛了五十大板,又被罚不能在京城养伤。
他带着浑身的伤,颠簸了几日,这才回封地足足躺了两个多月,才能勉强下地。
这件事到此还没结束,自回了封地,他管辖的区域不断出事。
不是今日有人被当街抢了钱,却迟迟找不到凶手。
便是明日有谁栽赃嫁祸于他们,说他们有独断之意,包藏二心。
程砚连带着属下,是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处理这些琐碎却令人烦心的腌臜事。
足足半年,才渐渐消停下去。
想来是那人见不得他们太闲,硬要给他们找点事做。
自那以后,程砚轻易不再开口,特别是与太子殿下有关的事。
勿替他人背因果。程砚心想,强行介入,那些苦只会都落在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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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硕这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在那时便可见一斑。
如今自己带着许溪云在年节上擅自出了京城,如此一个大把柄递到了他手里,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个机会从手边溜走。
如此想着,程砚点起烛,提笔写了一封信。
第二日,梁彬已经可以如常地下地吃饭。
昨日他虽险些病得快死了过去,可这一劫挺过了也就过去了,除了脸色看上去还有些苍白,捎带着有些咳嗽,倒是看不出来还有旁的问题。
他捏着筷子,讥诮地看了一眼从门外走进来的程砚许溪云两人,没好气道:
“爹,你好歹也是一个刺史,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和咱们同桌吃饭了。昨天你儿子我可是差点死了!”
梁永清听到此话,直接一个筷子敲到他脑门上。
说来也奇怪,前几日几人还好得穿一条裤子似的称兄道弟,怎地病了一场还跟绝了交一般。
梁彬一时吃痛,又不敢还手,只能捂着额头瞪着双大眼睛。
“我看你小子又是皮痒了,你落水那是你自己的问题,这事跟程公子和许小姐又有什么关系?”
说着,梁永清又转头对许溪云二人笑笑,替梁彬道了声歉。
许溪云和程砚自然不会多做计较,两人刚落座,又听对面梁彬冷冰冰地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在暗示谁。“这事跟他们有没有关系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说完,翻了个白眼,早饭也不吃了,啪嗒一声撂了筷子,起身便离开了。
“嘿,这小子。”
梁永清气得直撸了撸袖子,恨不得追上去打他一顿才好。
“怎地病了一场,越病越混!”
“程公子,许小姐,你们可不要介意,都是我管教不严。只是你们同犬子之间,是否产生了什么误会?我看前几日你们还关系甚好。”
老父亲毕竟是老父亲,犹豫半晌,还是将这话问了出来。
问完,他自己似乎也觉得不妥,又笑了笑,道了声不要紧。
“犬子的脾气我知道,你们看不上他,不愿与他做朋友也是应该的。”
许溪云和程砚对视了一眼,眼底皆是无奈与落寞。
方才和程砚来的路上,许溪云已简单跟他解释过。
她知道此事定瞒不过程砚,可若是从头讲起又过于麻烦和耸人听闻,程砚信不信尚且不说,眼前的状况也不容她娓娓道来。
那厢梁彬回到房内,却是拖着那副还脆弱着的身体大发了一通脾气。
父亲如今对他笑,对他说话,乃至于骂他,他都觉得,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他无法解释这半年的神奇遭遇,可也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自己经历了一些别人无法理解的东西,那些东西令他痛苦,令他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