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关键,她这几天打听活计,想着能赶在开春前定好门路。
可惜没什么下音。
秦巧笑:“也说不准呢。”
就看昨夜草纸上绘得有样子的织机,真要是做出来,秦家的日子有个盼头。
时人一日吃两顿。
今日有客,且空腹进山给家中帮衬,阮氏便在日头微偏的时候忙活出一顿饭食。
绿韭面饼,自家腌菜,半盆焖骨,余的想凑个体面,阮氏实在没有本事凭空变化,只好坐了一炉熟水里边加了不少自家晒干的果子。
牛闰林倒不嫌弃,十分热情地道谢,吃的时候也不拘谨,比秦巧这个主人家还放得开。
秦丰收很喜欢他,非要坐在一块。
难不成一起进山生出了情谊?
秦巧猜测。毕竟这两个人一般般滚了半身泥,像是一块掉进什么泥坑。
“料子都开差不多了。”
饭罢,秦巧也凑到他们跟前围观,牛闰林主动解释道:“旁的不行,这刨方,我还做得来。”
刨方就是把开出来的木板材磨得光滑。
地上堆了不少卷起的刨木花,被关了一上晌的鸡子耐不住好奇,不住地用爪子在地上扒拉。
牛闰林刨方,崔三接他下一道工序。直角铁尺比照木材纵向,开出正角。
再往下秦巧就看不懂了。
只崔三捏着细炭条在木材上划出一道道痕线,间或从一侧桌上拿起制好的榫卯比量。
其中最令秦巧新颖的,乃是一根六纵面的圆木。
她一个外行来看,崔三攥着小斧凿钉,叮叮当当的,忙活得有声有色。
牛闰林解释起来:这是在开卯、这一步是正圆,这是在修型。
哦这是在开卡口?
崔三闻声回头,对着二人点点头。
开卡口?
秦巧留意一番,数出光是开卡口的细杆竟有十四根。且根根长短不一,还分粗细,有些口子开在正中,有的口子开在偏侧。
她回忆了下昨日在灯下看过的织机图样。
深觉这份活计,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起呢。
身侧牛闰林满脸惊喜,有时还出声请教。得到答案之后,口中赞美之辞滔滔不绝,足以看出他对崔三的信服。
秦巧看出自己在一旁帮不上什么,索性不再过问。
很快夜色弥漫。
牛闰林眼巴巴地盯着空地上已经开始搭的机架子,实在不想离去。
“反正家里放了两日轮休,明日再回也成。”
话说到这一步,秦巧只好将他安顿在胡老家中。
送走了人,崔三直回了南屋。
自打圆房之后,他便搬挪铺盖,和秦巧住在一块。
南屋子地上支起竹架子,火光闪烁,随着他进门,憧憧人影投映在悬吊的东西上。
他认出那时昨日换下的床褥,心头一热。
秦巧侧躺在床上,手里捻着织机图样纸,意图从中辨出今日看到的木材究竟要如何拼造。
察觉出身后的动静,顺势往他怀里滚,感慨道:“就这么一张图,你就能分解出里外构造。真是厉害呀!”
崔三半搂着人由她倚靠,空出的手点在纸上一处,轻轻摇摇头。
也不是全然明白,譬如这里,具体该如何转轮起来,得做出两种不一样的轴承才行。
外头有风呜呜,并不撕心裂肺,依旧给人一种清寒感。
可他胸膛火热,像个炉子,秦巧看了半晌,终于觉得累了,顺手塞进枕头下,一翻身,仰头看他。
“那之后还和牛闰林合伙吗?”
崔三在她额心落下一吻,拥着她躺下,扯过蚕被合盖在身上。
点头——合伙还是要的。
只不过牛闰林行事作风略急躁,还得再与他落定契约,商讨后续生意如何开展。
秦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打了个呵欠,眼皮子打架。
半睡半醒间,心里在想:他沉思事情时,神情平和,轮到擅长之处,眼神却很笃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和旧时崔家见到的沉郁模样,还真是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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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落日,牛闰林激动地在院里喊着众人去看。
秦巧正和阮氏归拢家中往后舍间的规划,一听人喊,急忙起身去看。
院中空处已有一架堪比男人高的织机雏形。
秦巧甫一落眼,顿时惊呼:“真的是一般模样。”
这架织机完全是照着旧时她在大同府用过最熟悉的样子打造出来的。
虽内里有些细节还没到位,不过大部分她已认得出名称。
一长一短的两块踏板,踏板牵动的绳索牵拉“马头”,她下意识迈步坐了上去,人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已去摸经面和水平的机座,一摸手落空了,心悬起来:“这处应是能调整角度的。”
崔三提了角落处的一个悬架子,示意还没有完全安好。
他有些心急,实在迫不及待想看到她惊喜的模样。
事实如自己预料,他果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这织机几乎能入他梦了,从绘制起,便半分不敢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