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毓如夜遁
渐看清。他没有想到,背影那样淡漠的人,竟然长着这样一张浓墨重彩的脸。在欣赏回味之际,他整个人身形定住了,久久不能回神,连呼x1都放慢了,周咸宁那快速走近时高跟鞋响起轻轻的响声似乎还回荡在他耳边,也砸在他心上。
他连忙低下头,飞也似地伸手一抄,手忙脚乱地将鞭子被拢回手里,拿在掌中把玩;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实则悄悄眯着眼斜睨着她,上下打量,那眼神无b玩味。
他换了个腔调,漫不经心道:
“呦,新客?您哪位?”
“在下周咸宁,随舍妹一同来喝茶,”她颔首行礼,尽量保持着礼节,直截了当道,“阿乐做错了什么,让您如此苛责她?”
“周小姐,您是有所不知,”他暗中眼神一闪,表面依旧皮笑r0u不笑,懒洋洋地狠狠抻了抻马鞭,那弹韧声音令伏在周咸宁身后的小姑娘身子又抖了抖,“坤泽是不被允许坐戏箱上的。老祖宗传下来的,可不能坏了规矩。”
他语气明里暗里带着锯齿,只不过齿尖上铺着一层棉花,再加之其声音悦耳柔婉,说话轻声细语,有理有据,并不让人生厌——
“我管教下人,就连东家金老板都从不过问。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更别说旁人有过什么意见了,”他笑yy望了一眼躲在周咸宁身后的小姑娘,“你说是不是,阿乐?”
——但周咸宁觉得讨厌。
他那声音,像是在逗弄猫狗,也是在暗中嘲讽她多管闲事。
周咸宁不着痕迹地咬住了后牙槽。她经年漂泊在外,耳膜敏锐,自然能感受到对方言语中细枝末节处的微妙变化。
一副仗着规矩和那一丁点权利就可以随便欺侮别人的样子……她不懂什么规矩不规矩,只是觉得这人yyan怪气,甚是讨厌。
她眸子往上一挑,定定盯着他手中的马鞭,下意识将阿乐紧紧护在身后。
又是鞭子。
打在身上很痛,又很难愈合。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小中庸,怎么经受得起这样ch0u打。
讨厌讨厌真讨厌。
“东西就是给人用的,人怎么用都成。什么时候一个物件还b人重要了?”也许是年少轻狂,她还克制不住真正x情,做到那么圆滑周到。她冷着脸回呛。
他一听,明显一愣。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甚至觉得她这话像是异端学说。他这种人,嘴上是一定不会吃亏的,容不得他细细思索她话中的头尾道理,正当他反应过来,刚想反唇相讥时,便听见远处一道大喇喇声音传过来。
“瞧见我姐没?我刚才把她安置在……诶!二姐!你在那儿呀!”
刚从屋子里出来的周咸明提着k腰带,下意识一抬头,目光便捕捉到了亲人熟悉的身影。她忙不迭朝着自家二姐方向兴致b0b0溜下楼来,一边跑着,一边甜腻腻地撒娇叫姐。
可就在她跑过来,看清楚了周咸宁身边还有个男人,并且认出了这个男人的时候,脚步一刹,刚才那毫无拘束的声音也骤然弱了下来,同时也收敛了许多。
周咸明g笑了几声:“宁老板,您也在呀……怎么正巧跟我姐打上照面了?”
“周三小姐好雅兴,又来捧生意了,”他一见周咸明,故作羞婉含态地点点头,眉目低顺,笑容得t文雅,仿佛之前什么不快都没发生过,嘴上却笑道,“瞧着面se润泽,可还快活?”
“宁老板,跟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二姐,我亲姐,”周咸明尴尬地讪笑,权当做没听见,拉过周咸宁的手,为他们正式相互介绍,“姐,这位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川府名伶‘飘香玉’,宁成玉,宁老板。”
宁成玉可掬笑着。随耳一听两位nv子关联,不禁神se一僵,下意识呆呆望向周咸宁,不过这诧异只有短短一瞬,随即便快速恢复了刚才一副t面圆滑、游刃有余的样子,表情管理几乎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目光越发深沉,定定望着她,两靥生花。
周咸宁终究还是给了个面子,朝他颔首,展露出了一个礼节周到的微笑,另一手将身后两腿发软的阿乐搀扶住。
她不笑是沉月凝玉,泛着粼粼幽光;一笑起来,虽是无情钗头凤,却有了那般妩媚冷yan的风采来,冷着面庞也仍是动人。
宁成玉瞧见这幅笑颜,更是一时怔愣,不禁晃神几秒,随即弯月眉细微一挑,纸扇“啪”地一展,将下半张脸一遮。他刚才手掌中的鞭子早已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嘴角在扇面之后隐隐约约笑起来,目光思cha0暗涌,又蠢蠢yu动。
“呀,原来是周二小姐呀!我就说呢,平常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轩昂不凡的气派。”他点了点头,俨然又换了个态度。
“宁老板过谦了,在下只是个无名之辈。”她不咸不淡垂下眼睫看了看身侧的阿乐。阿乐依偎在她手边,悄悄摇了摇头,一脸怯懦。
“哪里是无名之辈!我瞧着,分明是金玉楼从开业以来难得一遇的贵客呀!”
这一道声音遥遥传来,众人不由得循声望去。只见金玉楼老板金鸿宇身着古青se寿字斜纹长绸褂子,摇着挂穗蒲扇一摇一曳地娉婷走来,大老远就能听见她钏钗敲玉一般的声音。
周咸宁目视着她走近,目视着她不着痕迹地将阿乐一手扯过,又目视着她低声吩咐几句安排下去。
“原来是金掌柜,幸会。您见笑了。”她轻描淡写道,朝金鸿宇微微颔首示意,还没等自家幺妹开口,便一把挽过妹妹的手臂,“舍下还有要务处理,在下先携舍妹告辞了。”
“不是、姐!姐姐姐!今晚上还有玉老板的场子,你看看……”她最终还是在周咸宁颇具威慑力的目光下识趣地闭口不言了,顿时安静如j。
嘴上没说,身子上行动却很诚实。她脚底下简直像黏了浆糊,直直糊在金玉楼地板上,被拉着不想走,最终还是像小j子似的被自家二姐一臂拎回了家。
望着姊妹俩人离去背景,宁成玉方才的笑意骤然降温。他将手上扇子一合,往掌心一搭,轻蔑地笑了一声,神情中的不屑连掩饰都不屑于掩饰。
“怎么,瞧不起人家纨绔了?还是羡慕?明明都是中庸,可是人家名门的中庸与你们这种行货,那就是天壤之别。”金鸿宇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不劳掌柜的提醒。”宁成玉把玩着手上的扇坠,别过眼去,混做不在意道。
金鸿宇给下人使了个眼se,把阿乐架了下去,“刚才真是好一出英雌救美呀。”她一边扇着蒲扇一边打趣宁成玉,用扇柄戳了戳宁成玉的臂膊,却被他反手一打,轰了回去;她造作地收手,只得执扇掩唇连连促狭轻笑,“你说,这‘美’会是谁呢?”
“那自然是金掌柜手底下的人了。”
“你可别这么说,”金鸿宇立马打住他,眼睛一转,“我可是叫阿乐去第一时间去通知你了啊,可别怪我身上。谁让你这个时候非得躁动作妖,心里不爽快,拿下人出气。”
“那成玉也算是顺水推舟,只当为其他人求了个成全。”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宁成玉冷笑,将扇子一展扇风。
金鸿宇并不气恼,只窃窃私笑,只又道:“我还以为你会挽留她。”
“挽留什么?”宁成玉不动声se瞥了她一眼,“上赶着做不成买卖。用力过度,到头来惹人嫌,得不偿失。”
“成玉你啊,是块做生意的料子。可惜了可惜了,这料子没投到好人家,也没投准乾坤中庸之别。”金鸿宇似乎甚合心意,点点头,又忍不住用扇穗逗弄他,被他一眼瞪了回去,笑得合不拢嘴,哂笑道,“玉老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