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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9节

 

鼻腔在入水的那一刻就呛了水,从鼻腔到气管泛起火辣辣的酸痛异物感,他忍不住想要咳嗽,可却呼吸不到一点空气,唯有冰冷水流不断涌进喉咙,带来烧灼般窒息的剧痛。

四肢都在奋力挣扎,但他却无法对抗四面八方沉重水流的冲击,视野里尽是凌乱水流,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溺水的绝境。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随着时间推移,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

他眼前不可抗拒地陷入黑暗,胸腔里撕裂般的剧痛逐渐吞没了一切。

就在这时,水流突然重重将他掼在了地面上。

空气猛然涌入胸腔。

任不悔全身每一根骨头都像断裂了一样痛,但他什么都顾不上,整个人疯狂咳嗽起来,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舟向月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手里拖着任不悔那把沉重的刀。

他身上干干净净,没有沾上一点水。

——用鲛人这个魇境的境灵碎片所开的马甲,拥有的神通是【驭水】。

在进入魇境前,他就已经因为没开马甲在任不悔手里吃过亏,要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那他和胡喜乐有什么区别。

去郁归尘的梦魇里之前,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会有一段全无防备的状态,就用刚刚获得的境灵碎片开了马甲。

只是郁归尘的梦魇比他预想的还要凶险消耗精力,他甚至无法同时保持两个马甲的清醒意识,另一个马甲就去祭船上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躲了起来,陷入昏睡。

之后舟向月被任不悔挟持,提前开马甲的明智就凸显出来。

“咳咳……呼……呼……”

任不悔眼冒金星地趴在地上,呛咳着吐出一口一口的水,狼狈得仿佛整个身体只剩下一个千疮百孔灌了水的肺。

被泪水完全模糊的视野里,一个人在他面前蹲下来。

任不悔几乎没有任何力气了,他本能地伸出手去想攥住那人的衣角,但还没碰到就沉重地掉在地上。

刚才那场溺水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任不悔拼尽全力,也只能从破碎嘶哑的喉咙中挤出一句:“你……咳咳……白洵……咳咳咳……”

舟向月一怔,下意识抿了抿唇。

任不悔呛咳得涕泗横流,布满血丝和泪水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他一眨不眨,没有错过他脸上神情的任何一丝变化。

但也正是因此,他的呼吸开始在疯狂的咳嗽中变得越来越沉重,彻骨寒意在身体里肆虐,几乎要将他的周身血液冻得凝固起来。

眼泪更加汹涌地夺眶而出,任不悔的手指蜷缩起来。

不用眼前这个人开口,他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

那虽然是这么久以来他早就已经接受的事实,可偏偏他心中刚刚又迸发了希望。

就像是溺水之人原本已经窒息得意识涣散了,但他被从水中捞起,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之后,再度被重重按入水中,那一瞬间才是真正坠入永劫沉沦的绝望深渊。

舟向月看着满脸涕泪纵横的任不悔,缓慢地摇了摇头,很轻很轻地说:“他死了。”

“……我杀了他。”

下一刻,他的声音变得很平静,深黑眼眸仿佛无波无澜的深潭:“任宗主,你想不想对我许个愿。”

这句话好像点燃了一条无形的引线,任不悔强撑着从地上跪起来,凶狠地扑向舟向月——只是他想这样做,却没有半分这么做的力气。

咚的一声,他勉强撑起的身体又重重砸在地上,可能是牙齿把嘴唇磕破了,嘴里尝到一丝血腥味。

此刻他的心脏和肺都支撑不住太过剧烈的动作,眼前一阵阵发黑,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浑身痛入骨髓。

就在这时,一把带着螺纹、无比熟悉的沉重刀柄却被塞进了他的手心。

他下意识地想要攥紧那把刀,可是连这样的动作都令他感到吃力,他更不可能拿起刀砍向敌人。

任不悔在涣散的意识边缘,听到耳边的轻声呓语:“师叔,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对我许个愿吧。”

任不悔喘着粗气,转动刺痛迟滞的眼珠向上看。

他看到眼前的孩子垂着眼看他,目光平静悲悯得仿佛不属于人间,清秀苍白的脸庞被璀璨珠光照耀得像是透明冰雪,笼罩着一层近乎圣洁的光:“我会答应你的愿望的。”

任不悔咬紧牙关,哪怕心底绝望疯狂的尖叫几乎要从喉咙里溢出——他想许愿!

他想不顾一切地许愿……

他的愿望是那么强烈,只要有人能为他实现,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但他猛地咬破舌尖,让嘴里疼痛的血腥味将自己从痴妄的边缘强行拉回来,克制住欲望就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呼……呼……你做梦……”

邪神或许会实现你的愿望。

但一定会是以一种你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式实现,让你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舟向月叹了口气,好累。

这人倔脾气钻牛角尖,可真不好忽悠。

他费劲地把任不悔从地上搀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两人此时都是孩子的身形,任不悔充其量也就是个比较健壮的孩子,还是能搀动的。

舟向月又把掉在地上的刀拿起来,再次塞到任不悔手里,还贴心地调整角度,帮他把刀刃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他看进任不悔错愕的目光中,声音轻如梦中谰语:“你要不要先听听这个愿望的内容。”

“如果听完了还是不想许愿,那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

“麻蛋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鱼富贵从水里钻出来,刚一进祭船就摔了一跤,差点陷进起伏流淌的珍珠河流里爬不出来。

他习惯了在水里游动,在陆地上也可以走路,却反而在这地方东倒西歪寸步难行了。

鱼富贵喘着粗气,好不容易骂骂咧咧地从珍珠堆里爬出来,先是拎起自己胸前挂着的鱼鳞端详片刻。

刚才在水里,他遇到了几团长发水鬼的纠缠。但那时他的鱼鳞挂坠忽然开始发烫,散发出灼热的亮光。

结果那些水鬼竟然一下子就被那光驱散了。

……不,似乎不是驱散。

鱼富贵有一种奇怪的直觉,总觉得那些水鬼好像是在看到那片鱼鳞之后就放过了他。

虽然只要他不带别人,自己在水里并不怕溺水,但少了水鬼的纠缠当然还是方便许多。

鱼富贵对着周围折射而来的明亮光芒,从各个方向看了看那片鱼鳞。

依然那样晶莹透亮、熠熠生辉,就像是一颗钻石一样,从每个方向的光照下闪耀出变幻莫测的炫目光泽。

鱼鳞几乎是自从他有记忆起就陪伴在他身边,对他来说和命一样重要。

他隐约记得,这是一个人在他很小的时候送给他的。

……可是,他对童年的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也不记得那个人的脸了。

他只记得他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手指纤细修长,泛着珍珠一样的冷白光泽。

是那样的一只手捏着这片鱼鳞,把它放进了那个还是孩子的他的手心……

鱼富贵心里泛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他无缘无故地进入这个魇境后就开始若有若无地出现,在他踏上祭船之后一下子变得格外突出,就像是蚌壳里多出的一粒珍珠,几乎无法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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