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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节

 

舟向月沉思片刻,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夜已经很深,几个孩子哭得眼睛红通通的,又说了一堆话,都累了。

最小的阿豆已经蜷缩在角落里睡着了。舟向月看了看狭小船舱里的两个铺位,说是铺位,其实都已经生满了贝壳,坐上去都硌屁股,更没法躺上去睡觉。

他静静地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等到东旭和智源都东倒西歪地坐在地板上传出了沉睡的均匀呼吸,就悄悄地来到门口,推开了木门。

外面很安静,并没有人看着他们。

也是,这艘沉船位于极深的水下,外面的水域中也布满致命的危险,本身就像是一座牢不可破的监狱,不用担心珠奴逃跑——毕竟他这个跑了的都自己回来了。

走廊上隔十来步就有一盏昏暗的油灯,稳定地燃烧着。

舟向月看着那些灯,忽然想起他似乎一直没有看见过有人给这些油灯添油。

一般的油灯都不可能烧这么久吧?

他不由得想起关于鲛人的传说——鲛人的油脂是一种极佳的燃料,燃烧起来极为平稳,而且一滴就可以烧很久。

他若有所思。

所以,生活在这里的珠奴小孩不知道鲛人为何物,但他们却和鲛人一样能哭出珍珠,而且这里还有疑似鲛人油所点的灯。

他在沉船里小心翼翼地走了一圈,发现整艘船上的材质不是木头就是青铜,潮湿的舱壁上生了斑驳的青绿色铜锈,看起来是一艘年代很久远的普通沉船。

不过,他注意到船老大和那些之前维持秩序的人似乎都不在这艘船里。

他们在上面那些条件更好的船里休息吗?这艘船里晚上只有那些年幼的珠奴在睡觉?

这么想着,他走到了之前他被鞭子拖进来的船舱门洞旁。

从门洞就可以看出这里绝非现实了。

因为沉船里面虽然到处漏水,但还有能让人活命的空气,而门洞这里空无一物,却像是有一道隐形的界限一样分隔开了外面幽寂的海水和里面的船舱,仿佛这里笼罩着一个气泡的外膜。

舟向月站在舱门边往外望去,看到外面水色如墨,但不再像他刚进魇境时那样浑浊,隐约有淡淡的水波状光带投射在水中,缓缓摇曳。

就在这时,水中的光线忽然剧烈波动起来。

一串串气泡从水中涌出,不远处的幽深水域里出现了一个拼命挣扎的影子。

因为靠近河底的淤泥,这么一搅动,水里很快就浑浊起来。舟向月使劲地伸长脖子去辨认,勉强看出来那是个人形的影子,是小孩模样。

他在拼命挣扎,是因为他也遭遇了舟向月之前遇到过的黑色长发。

千丝万缕的长发缠在那个孩子的四肢和脸上,在水中蔓延得越来越多,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包裹进去,就像是某种禁忌恐怖的水中怪物在进食。

舟向月事不关己地站在门口等了会儿,等到那个身影的挣扎开始渐渐变弱时,才一跃从舱门跳进了水里。

他瞅准那团头发径直游过去,然后一把将之前划伤还没愈合的手怼在了它身上。

咕噜咕噜咕噜……

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的头发带起了无数气泡,它就像是被舟向月烫到了一般猛力挣脱开他,不情不愿地吐出了缠绕包裹中的那个身体,仿佛一团水母一样游走了。

舟向月一把拽过从头发窝里虎口夺食出来的那个小孩,用胳膊肘一卡他的下巴,动作十分粗暴地把他拖回了船舱里。

“咳咳咳咳咳……”

一进船舱里,那个小孩就跪在地上呛咳得死去活来,吐了一地水。

借着船舱里油灯的光芒,舟向月这回看得真真切切——这果然是任不悔。

只有七八岁的任不悔。

他的确被自己带进魇境来了,只是并没有和他同步进入魇境。

任不悔在那里吐,舟向月就饶有兴趣地蹲在旁边看,还很是贴心地伸手拍他的背给他顺气——拍得很重。

看任不悔咳得没那么厉害了,舟向月就凑过去,一脸好奇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半夜来这里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半夜来四号船的珠奴。”

“珠奴?”

任不悔皱起了眉。

他目光垂下,好像在注意听什么声音。舟向月猜他在听魇境的提示音。

“嗯?你不是珠奴吗?”

舟向月眨巴眼睛看他,眼中露出惊讶和疑惑,“你不能哭出珍珠吗?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任不悔沉默片刻:“……我是。”

他擦了一把脸,因为呛咳得厉害声音有点嘶哑:“谢谢你救我。”

悲欢

任不悔就算是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也是一个虎头虎脑很健壮的小男孩。他看起来确实是刚进魇境,装作不了解现在的情况,问了舟向月几个问题。

舟向月也装模作样地回答他,把自己的知道的情况说了说。

“我听说我们四号船是在最底下的,”舟向月道,“上面还有几艘沉船……”

就在这时,他瞳孔微缩。

几缕黑发从任不悔背后门洞里的水中钻出,湿淋淋悄无声息地从地上爬过来,眼看就要缠住任不悔的腿。

舟向月眼疾手快地朝任不悔扑去,一把将他推到一边。

“你……”

任不悔在他朝他扑去的瞬间浑身都紧绷起来,但竟然还是被他推了出去,重重砸在旁边满是牡蛎壳的墙上,整张脸的表情都扭曲了,又哇地吐出一口水。

任不悔随即就看到了从门洞中钻进来的黑色长发。

那团黑发就像是某种从深海里钻进船中的某种诡异的软体动物,沿着地板上浸了水的缝隙往前飞快蠕动。

舟向月管不了任不悔撞得怎么样,拽着他的胳膊就往里拖:“快跑啊!”

任不悔被他在贝壳上拖了两下,倒吸口冷气赶紧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我自己走!”

地面凹凸不平,两人跌跌撞撞往沉船深处跑去。

好在那缕头发离开水域之后,在木地板上的移动速度远远比不上在水里那么迅速,他们拐过一个弯后,就看不到头发的踪影了。

旁边是一架楼梯,向上通往船舱更深的地方,舟向月还没有上去看过。

就在这时,他看见前面低矮渗水的走廊顶部,一只螃蟹忽然一溜烟钻进了藤壶中间。

“小心!”舟向月立刻拽着任不悔往旁边楼梯下的狭小空间里躲去。

此时是夜晚,沉船里除了能被昏暗油灯照到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如果有人来了,只要不专门去找他们,就肯定看不清躲在楼梯下的他们。

“嘎吱”一声,楼梯上传来了朽烂的木门扭转的声音。

船老大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颇有些不耐烦,“大半夜的还有送过来的珠奴啊?”

蹬蹬蹬的脚步声沿着楼梯往下走,每一步都伴随着木质楼梯不堪重负的吱嘎吱嘎声,在舟向月和任不悔两人头顶上显得特别响。

一滴滴水随着他们的脚步从楼梯下震落,滴在脚下湿黏的水草上。

“对,”另外一人答道,“听说有两个。其中有一个居然……”

他压低声音说了什么,舟向月和任不悔都没听清。

“真的?听说这种一般都不太听话,”船老大哼了一声,“现在过去刚好捕捞上来,晚上水鬼多,正好在水里吓吓他们,免得之后又不老实,老想往外跑,还要费事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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