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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话明朝扁舟去

 

她粲然一笑“不要可怜我。你明白我想要的,一直都是别样的东西。”

他讷讷别眼,躲避这个女子清澈的视线。

“那样东西,苇八并不是不愿意付出,只是有些东西,我付不起”

“你付得起的,这件东西,是你所拥有的。”女子微笑转头,将淡定的目光投向绿柳下粼粼的水面“只是你并不愿意。”

“宫主,你误会了”

“我一直都误会了太多事,但我知道,这件事却并没有误会呢。”

她径自蹲下去,托着腮,像个小姑娘似的捡起石子掷向水面。

“苇八只是个乡下人,不擅长打哑谜。”他复杂地注视她的背影“宫主有话,可以直言。”

“我已直言了太多,但是并没有得到过直言的回应。”

花如雪径自微笑,却微笑得异常寂寥。

“苇八,你想进皇宫吧。”

“苇八不愿意。”挺直的背将头扭向另一方“苇八早已说过,只愿在宫主身旁做事。”

“那么,就当成是我让你去吧。”她叹了口气,深邃幽寂的目光下,是一直荡漾着深深微笑的面颊“是我让你去的,是我送你去的,这样就可以了吧。”

“苇八听不懂”

“你只是听不懂我的话,我却不明白太多事。”花如雪寂然回首“比如拥有一切的人为什么要和我争我仅有的东西,比如我付出的心为什么可以被漠视到如此地步,比如究竟要怎样才能打动你。”

“宫主与苇八是云泥之差,不需要谁来打动谁。”

“呵呵好狠的一句。”她把手浸入水中,撩动那冰冷的物质,漫在唇边的尽是嘲讽“不需要谁来打动谁那么,你又为什么要打动我呢?”

无比凄冷的一句过后,有人愤然一掌拍击水面,毫无预兆地倏忽起身,抱住了身后如影随形的男子。

万千柳丝垂覆早春荷塘。

此季不是盛夏,此时没有莲香。

只有柳絮成团,盈盈似梦,香球无数,才圆却碎。

交汇的眼波,刹那凝伫。

于这个午后,看到无法回避的真实。

比如某个女子睫上的眼泪。

比如某个男子沉默的痛楚。

她曾把他想得太过简单,以为在中都自己可以只手遮天,给这个男子以幸福曾是她心中轻而易举的事。

“苇八,”脸孔贴上他的胸膛,她闭上眼,不想再看他固执的容颜“苇八”一遍遍叫他的名字,纵然连这个名字也许都不是真实的。

“苇八若你是个乡下人,我与你一起去做村妇好不好”“你累了。宫主,这样的话,平常的你是不会说的。”而他试图推开她。

“是的”她垂头抓紧他的衣角,不肯放手“我累了我一直都太累了请你送我回房间,韦总管。”

“是”轻而易举地打横抱起她,他僵硬地走向她的住处,一直看着遥远的前方,不敢也不想低头看她的脸。

“进宫以后,打算做些什么呢?”她用唱歌似的声音很轻很轻地问。

“做我应该做的事。”他毫不动摇地如此答。

“你该做的事,如果会伤害到我,你也会做吗?”

“若我做的事要伤害宫主,宫主就不该给我做的机会。”

“我想给”

“那便不要问”

“我想知道”

“你太倔强”

“你终于不叫我宫主了吗?”

一双手紧紧抓住他肩膀的头发,迫他低下头,怀中的女子像凭空缩小,再不复初相识时凛冽淡然的模样

“宫主你变了。”

“但是,你却没有变。”她幽幽别开眼“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一头热更让人难堪的事了。”

“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

失落的喃语像风一般消失,却温柔地触碰她的耳鼓。

乍然抬眸,撞入视野,是男子温柔如夜空的眼眸。

侧肩撞开那扇门,他认真、郑重且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慎重得像怀抱着的是一个宝藏。

“宫主,不是一头热。”

一步步地后退,在退开房间之前那男子回眸苦笑“不是的”

“那么你以为,你还可以这样抽身而退吗?”任由眼泪刹那纵横,把一个枕头狠狠摔来,她蓦然冲来从背后抱住了他。她的手在他的胸前十指交织,紧紧地紧紧的禁锢了他,限制他的离去。

“不许走、不许走请不要这样离开我。我会很害怕,苇八,请你不要就这样走。”让人无法拒绝的脆弱的话语伴随滚热的眼泪淌下。

僵硬的背停止一切动作,他说:“宫主不愿意的话,我就哪也不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把头扎入那个厚实的背“我不要勉强你留在我身边。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一件任性的事,而你”她强迫他转身,捧住他的脸,灼热地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说:“你就是我这一生一世唯一的一次任性!”

即使明知他有问题,明知他来到她身边,原与旁人无异,也是抱有企图与目的。她依然只是一个跳板。明知不该送他进皇宫,明知他一定会伤害到自己,但是、但是,为什么即使明知如此,还是想要任性地相信

相信他曾对她说:“骗了你,苇八死。”

因为那样绝烈的誓言是出自他的口中,所以就信了。根本就不想怀疑。从来没有一个人,肯对她这样立誓。

“苇八”

她望进这个男子弱水般的眼眸,那不管她付出什么都会转瞬沉没的眼睛,怔怔地说出:“我想要你”眼泪怔然地划破姣好的面容。

她说着花如雪这一生最激烈的告白。

他们没有明天,也没有未来。

明天他将入宫,去做他一定要做的事。

而她不能也完全不想阻止。

她在和自己打赌,她在和命运任性,她想向某人证明,却抓不住可以相信的任何一点凭证。

“你曾经爱过某个人吗”

当他的发丝掺入她的发丝时,她轻轻蹙眉问。

那双盯着她的眼睛,一瞬间,亮若秋星。

重重幕帷下的旖旎,把复杂的事变成更加复杂,却把复杂的感情变得很单一。发丝相绕,颈颈缠绵。他一直凝望她的眼,像要把她的形容从此嵌入灵魂深处。

“若是爱过,她便是花如雪了”

那个告白之后缄封的吻,吻住她的回应,似乎他从来不需要回应,似乎他拒绝她的回应。而那个女子枕下一朵灼然明艳的红花,依然刺痛他看似无波的眼睛。

“万事请斟酌。”

于是,在天明之际,当他将要离开的时候。

穿着洁白的单衣坐在床上的女子,挂着浅浅的笑,伸手递来的正是那朵红色绢花,她说:“不论你打算做什么,现在我都不会阻止你了。只是不管你要做什么,请你看它一眼,再想想我。”

那是一种浸入灵魂的渴盼,它写在花如雪美丽的脸上。

她是在恳求他了。

这风华彰显的傲然人物,变成平凡女子。然这平常女子却比风华彰显卓然华美的她,更让他萦绕牵挂。

那一朵花,比任何兵器都来得更加锋利。

只消望一眼,就会让他想起自己的卑鄙。想起她浅浅的笑意,想起自己即将的背弃但即使如此,也还是不足以改变他一早做出的抉择。

所以,宫主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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