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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他贵为皇子, 杀了便杀了, 毕竟在这宫里,这样无端端就死的小太监小宫女还少吗?
偏他从小不得父皇喜欢, 在宫里一贯来过得谨小慎微。第一回 手里沾了人血, 他亦是有些慌的, 害怕被父皇训斥,害怕那小太监化为厉鬼来索他的命。
可是没有。
母妃急匆匆地赶回春和殿,冷静地将那小太监的尸体处置了,还将他抱入怀里, 柔声安抚:“不怕, 母妃都处理好了, 不会有人知晓这事。母妃知晓你不是故意的, 你不必介怀。”
成泰帝无比感激在那一日赶回来的母妃, 就是在那一日,他终于感受到了作为一个皇子的尊严。
是的,尊严。
作为大周朝的四皇子,周元庚从来不得承平帝看重,也无法摆脱太子周元旬带给他的阴影,以至于他从来感受不到作为一个皇子的尊严。
周元旬得父皇看重,又有卫太傅悉心教导,做什么事都能得朝臣的一句夸。
人人都说周元旬会是个明君。
明明那些事,他周元庚也能做得到。若他也有卫太傅做他的老师,也有父皇手把手教他帝王之术,他说不得做得比周元旬还要好。
可惜从来没有人正眼瞧他,父皇没有,卫太傅也没有。
连他的母妃都时常同他说,要他多去太子府亲近亲近周元旬,因为周元旬会是大周的下一任皇帝。
周元庚听话地去做了。
不得不说,周元旬待他极好,是个宽厚仁和的兄长。
承平帝的后宫子嗣不丰,好些生下来的皇子公主没撑到足岁便夭折了。惠阳出生前,宫里就隻得三个皇子。
老六周元季打小便不爱读书,隻喜欢画画,整日里就只会拿着隻画笔去画那些无聊至极的花花鸟鸟。
周元庚同周元季素来不亲,对周元旬虽面上亲,可心里从来都是抗拒的,因为太子周元旬愈来愈像父皇了。
早晚有一日,他也会像父皇一般,总是对他不满,总是训斥他。
他在皇宫里,每一日都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胸口无时无刻都像是揣着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
直到那日错手杀死了一个小太监,他才彻彻底底觉着自己可以呼吸了。
那种不受桎梏的快感让他深刻的理会到,四皇子这个身份可以给他带来什么。
不是父皇的训斥,不是太子的附庸,而是高高在上的,能恣意操纵人生死的掌控欲与优越感。
周元庚沉迷于这种快感,春和殿里失踪的小太监与小宫女慢慢增多,母妃每次都替他善后,可看他的眼神却愈来愈奇怪,对他也不再温柔,反而愈来愈严厉。
直到惠阳出生后,她才终于恢復了往日的温柔。
只是她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惠阳,甚至同惠阳身边的嬷嬷下了令,只要他进宫,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许公主同四皇子单独相处。
周元庚无意中听到嬷嬷说的话,心里跟被刀剜了似的,简直是难受得不得了。
母妃这是把他当什么人了?
那是惠阳,是他唯一的妹妹,是宫里唯一一个主动亲近他、依赖他的人。
他怎会伤害惠阳?
怎会?
成泰帝至今都记得惠阳牙牙学语时,摇晃着身子扑向他“咯咯咯”笑个没完的场景。
忍不住喃了声:“惠阳啊……”
王贵妃望着成泰帝这副懦弱的面孔,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瞧瞧这些手握权力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无用。
曾经的王鸾害怕极了康王,可如今再看他,哪怕他成了皇帝,也不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有胆子弑兄杀父,走上那万仞之巅,却没胆子去面对一个虚无缥缈的报应?
也是,当初若非他足够无能,凌叡又岂会相中他来扶持?
想当初凌叡为了同太子府攀上关系,特地娶了詹士府那位少詹士的女儿慕氏。关系是攀上了,可不管是太子还是太孙,都不大看重他。
这朝堂里文有卫太傅,武有定国公,还有鲁伸、柏烛这些肱股之臣在,他凌叡想要权倾朝野,不另辟跷径、剑走偏锋,哪有可能呢?
把她送入康王府,诱着周元庚迷上神仙丸,又帮他诱拐没有根基的少年少女、帮他处理那些尸体,最后还把他杀人的罪证送入先太子府,逼得周元庚不得不同太子决裂,不得不反。
不就是因着唯有周元庚坐上帝座,他才能真真正正坐稳他的首辅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
说来这位无能懦弱的皇帝也是够天真的,当真以为凌叡是觉着他可以做一代明君才追随他的?
不过是因着他是个废物,好操控才挑中他罢了。如今他不好操控了,便想将他换下。
王贵妃垂下长长的睫羽,纤细的指缓缓抚着枕在她腿上的成泰帝,柔声道:“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皇上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日以继日地操劳,谁会给您报应?便是先帝,见到今日海清河晏的太平盛世,想来也是觉着宽慰的。”
成泰帝神色恍惚地睁开眼,望着王贵妃,道:“你觉着父皇会觉着宽慰?”
“自是宽慰。”王贵妃笑着给成泰帝揉额,温柔道:“听说先帝从前在宫里几乎都是宿在干清宫或者养心殿的,一个月里也就到后宫歇个两三晚,旁的时间都用来处理政事。如此勤勉,自是为了百姓的安居乐业与大周的繁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