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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虽是一品诰命,是盛京不少高门主母一心要巴结的对象。但祖母在祖父战死后便潜心礼佛,鲜少出现在人面前。
平日里多是在佛堂里诵经抄经书,与卫媗几乎不怎么见面。
霍珏又是如何得知,卫媗受委屈了?
若霍珏当真神通广大到连定国公府里的秘事都知晓,那薛无问倒是很好奇,他是如何将手伸到定国公府里头的?
毕竟,祖母待人一贯温和,她对卫媗的态度,除了他,并无人知晓,便是连卫媗自己都是不知晓的。
薛无问深深望了霍珏一眼,敛去脸上散漫的笑意,端起酒杯,仰头饮尽。
“行,我应你。”他把玩着手里空空如也的酒杯,目光灼灼地盯着霍珏,又道:“阿珏不如同姐夫说说,你什么时候往定国公府里安插人了?怎么?想要我做你手上的刀,却又不敢信我,你就这点胆子?”
霍珏面色平静,并不因他的试探而有丝毫波动。
“世子,阿姐比你想的还要聪慧,你以为她不知的事,她不过是不说破而已。况且,我从未想过要拿世子做刀,相反,我是亲自将自己送到世子面前,去做世子手上的刀。”
都是绝顶聪明之人,寥寥几语便听明白了彼此话里的深意。
霍珏接着道:“世子可曾想过,阿姐的凤命,或许并非虚言?”
“哐当”一声,薛无问将手里的酒杯轻掷在檀木桌上,看着霍珏,微微眯起了眼。方才他还觉着这小子说不得从未放下对他的戒心,可这会又掐断了方才的念头。
思及霍珏进京后做的一桩桩事,这小子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将卫媗身披凤命的批言变成现实,同时,也在逼他做出抉择。
要娶卫媗,便要洗刷卫霍二家乃至当初先太子府的冤屈,而要洗刷这些冤屈,他要反了这天!
薛无问对上霍珏漆黑深邃的眼,忽觉一阵气短,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莫名觉着不爽。
盛京里人人都道他风流多情,在三千弱水里淌过,却绝不只取一瓢饮。
眼下细一琢磨,这小子从见他第一次面就同他道“卫家女从不为妾”,之后又堂而皇之地让人给他送信,让他做这做那的,似是笃定了他爱惨了卫媗,不仅会娶她,还会为了她而不惜反了这天。
现下更是无耻到了极点,说着那大逆不道的话,却说是为了他薛无问,要做他手上的刀!
薛无问深吸一口气,并未接他的话,努力忍着气做一个“有风度的姐夫”。
轻垂下眼,薛无问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半晌,才抬起眼,淡声转了话题:“我知你在寻找推翻先太子谋逆案的证据,这案子我查过,有两人是关键。”
“一是刑部尚书齐昌林,七年前齐昌林在刑部任左侍郎,周元庚继位后,原刑部尚书韩范乞归,齐昌林接手了刑部。韩尚书回归故居后,没两年便死了,说是心疾犯了,可据我所知,韩尚书并无心疾。”
“二是宫里的掌印太监余万拙,先帝在位时,此人不过是六品的御前太监,先帝驾崩之时,他便在干清宫里。”
那一日,干清宫里究竟发生了何事,薛无问隐隐有了猜测。
余万拙此人极能审时度势,也极能沉得住气。当初周元庚登基后,他自请去守了两年皇陵,从皇陵归来后,又花了两年时间,才慢慢从御前太监升到了掌印太监。
若要说齐昌林与余万拙没有一早就投靠了周元庚,薛无问自是不信的。
“齐昌林表面好色成性,实则老谋深算,我已安排人进了尚书府,再过些时日,总能揪出些蛛丝马迹。至于余万拙——”
薛无问说到此,眸光微凝,忽地想起了另一人。
“此人比齐昌林还要难缠,只不过如今的东厂却不再是他的一言堂。有一人与余万拙乃是死敌,且势均力敌,甚至隐隐有了压製之势,那人乃眼下极得周元庚信任的秉笔太监,名唤赵保英,你可曾听说过?”
薛无问的话音刚落,霍珏便垂下眼,掩住了眸里的异色。
刹那间便想起了成泰九年的冬天,温暖如春的屋子里,面白无须、慈眉善目的阴柔男子披着件厚厚的大氅,坐于上座,低眸看他,细声道:
“咱家欠了那小娘子一个恩情,如娘说你是那小娘子的心上人。既如此,我便将这恩情转还于你。从今日起,你便是咱家在这宫里唯一的干儿子,你可愿意?”
闻莺阁里, 掐丝珐琅香炉轻烟澹澹,薛无问慢悠悠转着指上的玉扳指,见霍珏不语, 便以为他不曾听说过赵保英。
赵保英入宫二十九年, 一直寂寂无闻, 直到余万拙去守皇陵那两年才慢慢冒出头来。之后便势如破竹,在司礼监渐渐站稳了跟脚,一举成为皇帝眼前的红人,做了秉笔太监。
薛无问查过赵保英的底细,不过一穷苦人家的小儿子,因家中日子过不下去了,被心狠的兄嫂卖入宫里做太监, 进宫时尚且不到十二岁。
刚入宫时自是吃了不少苦的, 在宫中伺候的小宫女、小太监一贯来是宫里日子过得最艰难的那批人。
赵保英在二十岁之前受过不少非人的苦痛,原以为这样的人, 一朝得势了,定然是要疯狂报復那些欺辱过他的人的。
然而他如今都做到秉笔太监了,薛无问也没见他报復过谁,见谁都是面带笑意。他手下的小太监犯错了, 也鲜少惩罚,顶多笑眯眯温言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