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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1)

 

曹秀萍被他们兄弟俩整的心力交瘁。躬身捡起斧头。难得没有发脾气,话说出口莫名有些哽咽。

“张歹。你哥没了,妈也觉得难受。但是……你能不能让你哥入土为安?让他省点儿心,让妈也省点心成吗?”

“省心……”张歹垂眼盯着漆黑的棺椁,忽然笑了一声,

“我哥为了让这个家省心,把命都搭进去了。是该要他省心……”

曹秀萍被他这几句话念的心里难受,不愿和他多说,干脆把他强行扭送去了学校。

“东子,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哥,他祝我生日快乐,还给我擦眼泪让我不要哭。”

张歹坐在凳子上,神情恍惚地回忆着。被叫到的人小心翼翼,不敢再说多的话刺激他,只是问。

“这不好吗?咱哥……还挺温柔的。”

张歹想了一会儿,缓缓摇头。

“我们都把我哥想的太好了。实际上我哥不会说不要哭,只会给我一巴掌然后说哭你妈。我们……其实都没怎么好好儿说过话。”

小时候忙着长大,工作了又忙着赚钱。这种太有温情的细节不适合他们。

他们兄弟俩之间差了有五六岁,说是交心太过了,可说是陌生人,他俩又实在是算是亲近。

除了必要的沟通,那种平常兄弟间密切的谈心几乎没有。可即便如此,在爸妈角色缺失的情况下,他们的那种必要沟通还是比寻常兄弟频率要高出很多。

所以在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氛围下,萌生出除了兄弟情之外别的感情也不是多难想象的事情。毕竟……常言道,量变引起质变。虽然这个比喻不够恰当,但勉强也够用。

这种听起来像胡扯的理论并没挣得东子太多的共情。他仔细回想了脑子里那对张歹他哥为数不多的印象。

“不是,歹。我觉得你就是伤心太过了。咱哥我见过啊,挺温柔一人啊。”

“……”

张歹不合时宜地想,亲他的时候这逼人反正不怎么温柔。还有喊他起床的时候,拿枕头砸他脑袋的时候也不咋温柔。

哎西……张歹开始自我检讨起来,我怎么会喜欢上这种哥哥呢?我他妈是不是受虐狂啊?

但也没那么不好。张歹想,张好从来不会缺席他的家长会,从来不会在生活费上短他,每次生病张好都特别关心。

艹,这么一看张好像他爸。不行,越想越恶心了。

窗外乌云密布,看起来一会儿应该是要下雨。张歹在燥热的天气下越坐越不耐烦,他无聊地接着想到,以往下雨,张好总会在他下午放学的时候打伞来接他。但现在张好死了,他妈在扭送他到学校后估计就上了牌桌,肯定也不会来给他送伞。

果不其然,他还没想完,雨就淅淅沥沥下起来。于是在这个当口,他思维发散。

要是死的不是我哥,死的是我就好了。

“歹,节哀。”

东子终于放弃了劝说,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

对于好兄弟手足死了这件事,东子并没太大触动。他和很多人一样,觉得父母死了才是天大的事情。更可况张歹看起来并没那么伤心。

他如常上学,听得懂的课就记两下笔记,听不懂的倒头就睡。他没有像电视剧演的那样为了继承哥哥遗志而发愤图强。他还是那么爱摆烂。

直到有一天,这个一点儿也不伤心的人找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让他看看能不能帮忙恢复一下,开个机。

东子看着那个明显被水泡过的手机,没敢多问,接过来开始研究。

整整一个下午,他负责修机,张歹负责发呆。折腾了大概四五个小时,手机终于能充电开机。

开机的时候东子还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张歹他哥真是光明磊落,连锁屏密码都没设。想也没想就把手机递给张歹。

张歹接过手机,坐在凳子上慢慢点开社交软件,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自己的头像。无他,张好给他设了置顶,一眼就能看到。

当然也就能看到那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是的,他哥强吻他后,他就堵气把他哥删了。但其实他不是生气他哥亲他。他也是后面才想明白,他只是赌气,为被人赤裸裸的拆穿而生气。

这也导致他错过了他哥的最后一条消息。

雪白的背景上,他哥的最后一条消息绿的过分显眼,

—生日快乐,张歹。

“原来……原来他真的……”

原来他哥的魂儿回来真的只是为了祝他生日快乐。

东子在今天见证了张歹这一生中哭的最惨的时刻。在后者接过手机,不知道鼓捣到了什么界面后,这个人就突然捂住脸,躬起身,崩溃一般地嚎啕。

到了后面那哭声都不像是哭了。更像是压抑的嘶吼,像被人逼到角落的困兽,凄厉又骇人。

他看着张歹猩红的眼眶,听着他的哭声,不由得想,也许是他想错了,张歹或许是真的很舍不得他哥。

他没见过张歹哭,哪怕上次翻墙出去摔断胳膊他都没哭。他哥来接他的时候,他甚至还对他哥笑。

这是今天第一次,他看到哭的这么狼狈的张歹。他都有点被他感染到,红了眼眶。

但千言万语最后都只化为了两个字。

“节哀。”他说,“节哀。”

张歹要去翻墙这件事,东子一点都不意外。

这哥们儿一向想一套是一套。上次翻墙不小心踩空摔断手,好歹是安静了个把月。现在又受猛烈刺激,活在高压环境下。要出去上个网什么也不是啥坏事。

“用我陪你不?”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上厕所都得手牵手?”

东子无语地看着他嘴上说上厕所,实际把书包都拎起来的行为。动了动嘴没拆穿他。

眨眼间张歹就走到了学校的围墙前,仰脸观察高墙。墙顶正对着太阳直射的他眼痛。他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一个助跑翻上了墙。

结局没有意外,他再次把胳膊摔骨折了。

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张歹迷迷糊糊,想他妈到底谁说的这个墙好翻的?老子在这上面数度折戟,总不能是哥们儿太菜了吧?

医生拍了个片说他右手骨折了,需要好好儿养伤。等待家长缴费时候,他坐在医院的铁凳子上,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死了没埋的丧气。

他知道自己其实很不懂事。他哥死了还没过一星期,他就这么任性地把手摔断,想必他妈得知消息后心里也不好受。

他又想,怎么总这样呢?他总是让每个人都不高兴。

姥姥姥爷不喜欢他,因为他是自己女儿离婚后多出来的拖累。他爸怕见他,因为见面他总是爱要东西。他妈对他感情也一般,因为他成绩没他哥好,也不听话。好像从头到尾只有他哥,对他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总是因为兄弟间的情分顾念着。

他这么昏昏沉沉回忆着,想着。迷迷糊糊间,感觉面前好像站了一个人。来人也不说话,立的跟树一样笔直。不知道为什么,张歹感觉这人应该在生气。

果不其然下一秒听见那人冷冰冰开口。

“赶着见阎王爷呢张歹?”

张歹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抬头。他哥穿着工作的衬衫此刻正站在他面前,显然刚刚下班就过来了,气都还没怎么喘匀。

“我……”他喉头一哽,原本想讲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张好倒是对他这副纠结的表情很奇怪,又被他眼里的泪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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