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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气的氛围,总是要心惊胆战地自检自己的行为,恐惧着没有原因的殴打。计江淮不会再被梦中的冥塔惊醒了,恐惧转变成了憎恨,大火烧尽之后只剩下空无一物的废墟,沉重的恨意落下来变得轻飘飘地,找不到落脚的目标了。
在恍惚之余,计江淮还察觉到生活中令人不安的动静,虽然小区的安保非常安全,但跨越地面的保障、直接从空中飞过来的监视是阻拦不到的。某天计江淮在客厅里听到了后院里传来异常的嗡鸣声,那声音很小,但近在咫尺,他走去后院一看,发现在后院中间悬停着一辆无人航拍机,航拍机的镜头直勾勾地盯着计江淮看,将整个后院以及客厅都看光光了。计江淮一愣,他那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架航拍机悬停在地面三米以上,计江淮根本够不到也赶不跑,周围也没有能用上的长杆,甚至连丢的东西都得找一下,那架航拍机似乎是知道计江淮奈它无何,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地转动摄像头拍下计江淮的窘态,计江淮只好赶紧回客厅把窗帘拉上,又去二楼将卧室的窗户关上,但等他手忙脚乱地做完遮盖时,航拍机已经拍到了满意的照片,嗡嗡飞走了。
躲在窗帘后面的计江淮害怕得瑟瑟发抖,他一瞬间想起了在冥塔里自己赤身裸体被围观注视的恐惧,他没想到一架无人航拍机就能跨越所有安全审查直接降临在他面前,来去自由的监视一下子就将他这几个月建立的安全感全数击溃,他不知道镜头对面是什么人在操控,也不知道之后那些照片会被发布到什么网站被多少人嘲笑观看,计江淮光是想象一下就要喘不过气了。
航拍机偷拍的时候乌以沉正在地下室,等他上楼发现昏暗的客厅时才意识到不对劲,他在家里到处找着计江淮的身影,最后在卧室的衣柜里发现了蜷缩成一团的计江淮,计江淮害怕得将自己的手臂抠出了血,他压抑着喘气声,紧紧抓着乌以沉的手说不出话,眼泪代替他的话语流了出来,从此计江淮的精神状态变得岌岌可危,敏感得风吹草动也产生应激。
乌以沉报了警,但因为附近的监控摄像头都是监视地面的,不太能拍到航拍机的飞机轨迹,警察只是问了一下当时偷拍的情况,在得知并没有拍到特别隐私的画面后,警察的态度就有点随意了,想说服乌以沉这只是偶然发生的事情,要是乌以沉真的介意,就在后院装几个摄像头算了。
报警没用,乌以沉和计江淮只能自己猜测是谁在偷拍他们的生活,为什么要偷拍?得出结论是很有可能就是之前那群极端恐同的激进分子,乌以沉和计江淮都早早卸载了所有社交软件,因此并不知道这些激进分子做到了什么地步。计江淮不想知道那些人的行动,那些人的恶意固执又激烈,臭气熏天,一眼看去全是令人不适的脏话,像在胡言乱语,却又有大批粉丝赞同拥护;像是无稽之谈,却又能编造出一堆颠倒是非的证据。
往最坏的方向想,那些激进分子是在确认他们的住所,这只是开头,等确认完毕后,就会进行下一步恶毒的打击报复,欺压的理由只是因为乌以沉和计江淮是同性恋,是欺瞒了无辜民众的罪人,是违背繁殖后代本能的异类,是可恶的有钱人。
嫉妒和恨意催生起罪恶,不知何时何地何种方式降临的惩罚最令人惶惶不可终日,一旦想象过最坏的可能性,计江淮就不再安定了,他害怕晚上会有人潜入家里,害怕出门时背后会跟着陌生人,害怕收到的快递里会藏有刀片。航拍机那嗡嗡的机翼转动声逐渐替代了冥塔的鞭打声,成为了他新的噩梦。计江淮不让拉开窗帘,不敢走出家里,就连泡泡赖在后院不回来,他也只敢躲在窗帘后面一声声叫着。到后面计江淮不允许乌以沉在他面前看手机,也不允许打开电视,他恐惧着任何可能会出现自己照片的地方,乌以沉本来觉得计江淮这样过于紧张,但看着计江淮无助到精神错乱的样子也不能无动于衷,乌以沉试着给计江淮请心理医生,但计江淮吓得直接尖叫起来,他不想见到任何外人,就算是带着好意也不可以。
夜里,乌以沉侧躺在床上,怀里的计江淮带着满脸泪痕睡着了,计江淮呼出的气息孱弱而清凉,计江淮害怕外面的声音,所以卧室已许久不开窗通风,久而久之空气都有些浑浊。
乌以沉心里在焦躁着,好像从哪一天开始,他和周围人的生活便天翻地覆了,意外接踵而至,誓要一辈子潇洒的人草率死去,期许天伦之乐的父母锒铛入狱,深不见底的冥塔被夷为平地,腐朽的政权被洗刷从新,最与世无争的计江淮也被刺激得心神不定。身边的人和事都在接连崩塌,乌以沉感觉自己脚下的路也充满动荡,不知道他的灾难何时会降临。
要不离开这里吧?
乌以沉想到了逃离一切旧事去新地方重新开始,既然现在住的地方暴露了,那就去寻找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藏起来,手头上的储蓄也完全够他在新地方买新房子过新的日子,而这里的房子大可以出手卖掉,但这个地址在民众的认知里已经基本上跟他绑定了,恐怕很难再卖到好价钱。
忽然,一阵急促的狗叫声响起,紧接着乌以沉闻到了焚烧草木的味道,大半夜的怎么会有这种危险的味道?乌以沉赶紧起床查看,他拉开卧室的遮光窗帘,一阵艳红的火光跳跃于视网膜上,乌以沉大惊,楼下的后院竟然烧起来了,后院的火势是从一个中心点出发的,火焰向四周卷蚀着草坪与树木,已经到了难以自助扑灭的程度,乌以沉赶紧把计江淮摇醒,计江淮还未清醒就闻到了那愈渐浓烈的焦烟味,乌以沉帮计江淮穿戴好义肢,催着他赶紧逃去外面,但当他们跑下一楼时,却发现前院也烧起来了,火焰前后夹击,好像有人故意纵火要将他们烧死在里面一样。
计江淮紧张地叫着泡泡的名字,泡泡听到了呼喊,它激动地叫了几声,而这声音却是从后院传来的,后院和前院都种了很多植物,一点火星就能烧出一片火海,刚才在二楼看着后院还只有一小片火光,现在火势已经迅速蔓延到了整个后院,远远看去全是通红摇曳的火,根本看不到泡泡的身影。计江淮惊想起泡泡有时候会睡在后院的草丛里,现在火势发狠,泡泡肯定被困到后院的深处了,计江淮急得大脑一片空白,他想要冲进火海里把泡泡救出来,但乌以沉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乌以沉气得大喊:“你疯了!那么大的火你还冲进去!”计江淮猛地挣脱了乌以沉的手,他也崩溃着大喊:“泡泡还在里面!我要去救它,它出不来的!它会被烧死的!!”
计江淮强忍着心中对火焰畏惧的本能跑出去了几步,半人高的火场散发着如熔浆般灼热的高温,他咬牙忍受着被烫伤的疼痛,然而他的智能义肢最先抗议,高温融化了义肢中的精细零件,连带着机械关节发生故障,计江淮控制不了膝部的弯曲,险些面朝火海扑进去,幸好乌以沉及时抓住了计江淮的身体,乌以沉强硬将计江淮拖回了客厅,后院火舌几乎是贴着他们的脚后跟在烧,他们返回客厅的几秒钟里火焰已经烧上了厨房的玻璃,客厅被烤得温度骤升,“砰!”一声巨响,厨房的玻璃窗被烧爆了,浓烈的黑烟瞬间涌入了客厅,不仅视野大大受阻,空气也变得极为危险,乌以沉和计江淮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炽热和恐惧冒出来的汗一下子就被滚烫的空气烘干了,计江淮回头一看,火焰已经爬上了后院的树,那棵玉兰花树被轰轰烈烈烧成了火树,噼里啪啦的树枝烧断声盖过了犬吠,计江淮想最后喊一声泡泡,但刚张开嘴就被浓烟刺激得喉咙呛痛。
乌以沉紧紧抓着计江淮的手将他拖上了二楼,两人艰难地躲进了二楼的浴室里,他们将浴室的门窗关紧,将所有的水龙头都开至最大,哗啦啦的水弥漫在地上,浸湿了两人的衣服,在浴室清冷的灯光下,两人终于能喘上一口勉强安全的气。
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