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节
祝缨对他点了点头,又对昆达赤道:“王子叫我好找。”
掌柜的吓了一跳,斜看了昆达赤一眼,心道:这也是王子?蛮不讲理的样子还真像个“贵人”。
昆达赤道:“你找我有事吗?”
祝缨点了点头:“当然。王子一直催问的事情有眉目了,你若是在馆里,现在就能知道了,”说着,顺手挑了几饼茶,“包起来,送到四夷馆,鸿胪寺结账。”
掌柜的犹豫了一下,小黄道:“这位是祝少卿,谁个还赖你的钱不成?”
掌柜了小心地问了一句:“是当年的小祝大人吗?”
祝缨笑道:“现在也还不大。”
掌柜的忙作长揖,祝缨道:“咱们就甭在这儿客气啦,现在可信我了?”
“是是是,呃,不敢不敢。”
祝缨道:“送到四夷馆。”
“是。”
祝缨对上昆达赤好奇又带着点评估的目光,道:“茶饼与茶砖有些不同,我各挑了一样,王子回去尝一尝就知道了。请。”
两人出了茶叶铺子,昆达赤也不骑马,祝缨也就不坐车,两人慢慢往四夷馆走着。路上的行人脸上带点高兴劲儿,祝缨道:“王子看到他们的表情了吗?”
昆达赤心道:难道要夸耀什么□□京城的富足?
祝缨下一句却是说道:“不是要说夸耀京师,是因为他们遇到了一件好事——陛下颁诏,册立太子了。”
通译将话一转,昆达赤先是因心事被戳中一惊,又听有了太子更是一奇。问道:“这么快就有太子了?”
祝缨道:“王子的礼物能够留下了。”
昆达赤道:“那我可以少带一些东西回去了。”
祝缨道:“京城这么大,王子连日游览,回去的行李怎么会少?”
昆达赤撇一撇嘴,他的眼角微微往身侧、身后一瞟,还没开口,祝缨又说:“陛下颁布赐之外,王子只管采买,有人为王子搬运。王子是贵客,我们是要招待好的。既要招待,怎么能不知道客人的行踪呢?”
昆达赤是想讥讽两句祝缨派人跟踪他的,还没开口又被祝缨说中了心中所想。嘴还没张,话就让祝缨全给说了。
昆达赤道:“你们想得真是多啊。”
祝缨道:“多一想想,比怠慢了客人好。王子,咱们回去品品茶?这茶,贵有贵的好处,便宜有便宜的优点。王子当时看中的那一饼,味清,价高,选择是嫩芽,与茶砖不同,茶砖用大叶……”
昆达赤塞了两耳朵茶叶,道:“你知道得真不少。”
祝缨微笑道:“我不懂茶。略知道一些,不多,一般喝不出味儿来。以前在南方住过,那儿产茶,哦,前年贵邦的使者还拿了银碗换了些茶砖……”
昆达赤身后一个老者忽然“啊”了一声,对昆达赤说:“他是同那个女孩子一起的。”
祝缨看了他一眼,对他点了点头。他以为祝缨听不懂,也胡乱点一点头。
昆达赤道:“那就回去喝茶吧!”
他加快脚步,发现祝缨仍然不紧不慢地跟着,并没有被他甩下。他有点好奇,放慢了一点脚步,祝缨也没有越到他的面前去,好像不知道他不停变幻步速似的。
回到四夷馆,宾主在昆达赤的住处坐下,祝缨除去斗篷,昆达赤才发现她还抱着只猫。仆役们将茶拿了上来,开始煮茶。
祝缨道:“尝尝。”
昆达赤道:“没什么味儿,要兑上奶来煮才好。”
“乳酪是有的。”祝缨说。四夷馆会根据各邦习惯的饮食来调整配给,昆达赤这儿用奶茶她是知道的。
昆达赤喝奶茶就不是只有奶茶,还上了大盘的肉食之类佐餐。他不喜欢菜蔬,但是对果品很有兴趣,吃水果喜欢就着糖,奶茶里又要放盐。
祝缨也像昆达赤一样拿小刀切了肉来吃,又切了一小块肉喂猫。狸花猫看了一眼她切的小块肉,嗅嗅鼻子,将脑袋靠在大银盘子的一边,不动了。
祝缨将它盯着的那一块肉切了一点给它,这猫嘴比她刁,选了最好的一块地方。
昆达赤见她面无异色,一起喝了一碗奶茶。祝缨也明白了为什么昆达赤喜欢喝重味的茶,又嫌弃味清的茶饼贵而不惠。
刚才的老者是副使,对昆达赤说了更详细的内容,两人咬着耳朵。昆达赤听完,大大方方地问祝缨:“你不是官员么?为什么之前几个有茶的小孩子说你是他们长辈?”
祝缨道:“我日常就喝她们家的茶。”
昆达赤问道:“他们是你的孩子吗?他们的茶,不用你们朝廷的同意就可以卖,对吧?”
祝缨道:“王子都打听过了,还要问我吗?”
昆达赤道:“可惜离我们远。”
祝缨道:“我也听说,中间隔着山。不过好像有路通。”
昆达赤的眼睛眨了眨,道:“我是为了增加榷场数量来的。我们想要更多的茶,也会拿皮毛、马匹来换。但是遇到了要立太子,好像会耽误我的事?”
“不会误事的。”
昆达赤又问:“你们会答应吗?”
祝缨道:“这个事我做不了主,但我会为王子转达的。”
昆达赤道:“好吧,我们的马都是良种。我会送给新太子两匹,他还有几个兄弟?我也给他们一人一匹”
“七个。”
昆达赤道:“拿上来。”四个仆人各托一个大盒子上来,昆达赤道:“这是送给你的,这几天多谢了。”
祝缨婉拒了:“是我职责所在,王子此来行李不多,礼物就不必给我了。我可以为王子转交给永平公主。”
昆达赤道:“是那个人的妻子吗?”
祝缨点了点头,昆达赤若有所思,对仆从摆摆手,仆从退下了。
昆达赤再次明确了希望将配额能够增加一半。祝缨见他最在意的就是此事,便说:“王子是担心办不成事回去受到不该有的责怪吗?王子还有兄弟吧?看王子的样子,他们想必也是一时豪杰。”
几句话前言不搭后语,昆达赤心头一震。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玩的。他做使者,也有自己想来看一看的原因,也有被兄长坑了的原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国之主的家里更是如此。他算能干的,当然也为自己的兄长所忌惮,于是坑了他过来朝贺兼谈榷场的事情。
朝廷与西番两家亦敌亦友,突然要增加配额本来就不太容易谈得下来。既要谈下来,又不能丢脸地求人,还不能吃亏,少赚就是亏,这个要求本身就很为难人。昆达赤在西番不是管这个的,相反,他一直以勇武示人。派他过来就是不安好心。
昆达赤私下没少骂他哥,但亲爹点头了,还来还是得来。
本以为在四夷馆里,周围都是生人,他们说西番语也没人知道,只要通译不在就可以大声密谋。他们不知道的是,四夷馆都攥在祝缨的手里了,祝缨已经安排了一个通译装成普通的仆役,将他们的密谋听了去。
虽然不是时时紧随,架不住对方没有防备,还是听到了几句关键的词句,不妨碍祝缨由此推测出全貌。
如今祝缨点破了,昆达赤又想她几次提前出声说破自己的心事,一时有些忌惮她。昆达赤眼睛紧盯着狸花猫,左打量、右打量,这一人一猫神神叨叨的!难道他是个祭司?
祝缨又说:“我国皇子也是各有所长,都是很好的人。太子是陛下存世的儿子里最年长的,所以做了太子,这是朝廷的规矩。先立正室的儿子,再从儿子里选最年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