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节
柴刀贴着皮肤,老妇人也不敢动,小声地说:“这位官人,看我为你做饭份上……”
王大虎不与她废话,将柴刀又压紧了一点,老妇人吓得再也不敢说话。
祝缨轻叹一声,往后退了几步,闪到一所房子的后面,常校尉余光瞥到了,心中又是轻蔑一声。
赵苏等人也跟着退,赵苏低声道:“义父,就由着他们这样?我怕他不管这老妇人的性命,乱箭齐发,贼人死了,老妇人死活自是无人管的。”
祝缨抬手摘下了笔袋交给他,赵苏道:“义父?”
祝缨又陆续摘下了身上的一些挂件,将一柄尺长短刀抽出衔在口中,提起长刀,不等赵苏再说话,已轻盈地绕过这座房子。
她绕了一个大圈儿,绕到老农房子后面,纵身一跃跳上房顶,草房的顶不像瓦房,走起来更要小心,还要防着把房子给踩塌了。她从房顶轻轻地跃到了矮墙上,她双膝微弯,稳稳地站在了墙头上。
王大虎忽然觉得对面士卒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惊骇的东西!
他有点得意,仍是不对劲!这是一种直觉,刀头舔血的直觉,这种直觉救过他许多次。
未及细想,他挟持老妇往一旁移动,无论如何,先移开再说!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狭长的刀狠狠地划过他持刀的右腕,快、准、狠,堪堪划断他的手筋!
王大虎吃痛,一声长嚎!猛地回头,看到祝缨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祝缨眼睛看着常校尉,又一刀劈在了王大虎的背上,创可见骨。
王大虎反射性地一抖左臂,老妇人呼吸顺畅了一点,扒着他的左臂便要往外跑!
王大虎察觉到了,他转过脸来左手一伸,重又准确地攫住了老妇人的脖子。他的脸对着常校尉等人,笑得十分狰狞。
祝缨从矮墙上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抓向王大虎的发髻,用力一拽的同时跃下了墙头。她顺手将长刀插到地上,取手中短刀架在了王大虎的颈中!
“放人。”她说。
王大虎左手发力,老妇人开始翻白眼,喉头作响,对面一阵惊呼。
祝缨手中的短刀自王大虎的颈中划过,自左而右,深深的一道,切开了他的喉管,像在他的脖子上又开了一张嘴。
起初,血流得不如预期得多,因为没有伤到左边的动脉,直到收刀时切破了右侧的大动脉,鲜血喷涌而出。祝缨提着他的发髻,像是给一只鸡在放血,她的眼睛还在看着常校尉。
从站到矮墙上到王大虎的身躯重重坠地,不过数息而已。
悲悯
王大虎死沉死沉的,血还没流尽的时候他已经没了挣扎的劲儿了。
对面几十名士卒与一些老弱村民也仿佛傻了一样不动,老妇人连滚带爬地骨碌到了老伴身边,两人抱头痛哭。村童们一半被吓到了话也说不出来,一半在好奇地叫好:“看杀人了!”
赵苏将方才祝缨摘下的佩饰交给小江,道:“拿好。”和小吴赶紧向祝缨奔了过去,小江和小黑丫头紧随其后。
祝缨提着王大虎的手指有点僵硬,她得靠这一只手、几根手指的力量将一个健壮的王大虎给稳稳提住,手有点麻。她将目光从常校尉身上移向跑过来的几个人,缓缓地将王大虎松开,王大虎像一口袋麦子一样地倒在了地上,他还没有死透,隐约又动了一下。
寒光一闪,赵苏抽出了腰间佩刀,却是虚惊一场,王大虎并没有暴起伤人。
小吴脸上的表情混合了惊讶、敬畏以及一种很奇怪的兴奋,大声说:“大人!”
赵苏执刀,刀尖对着王大虎,警惕地拨了一下王大虎还温热的尸身,刀尖不动,微偏头向后对仵作道:“你来看看。”
仵作带着徒弟小心地上前,摸了一把,道:“死透了。”
赵苏收了刀,道:“义父,犯人已伏法了。”
此时,围观的人方如梦初醒。
丁校尉大步上前,大赞:“一击毙命!没想到大人有这般身手、这般武艺!是这般英雄人物!”
“刀好。”祝缨说。
他们一齐看向插在土里的长刀,祝缨转动了一下左腕,提起了长刀。士卒们都不敢动,常校尉的手下怔了一阵儿,都望向他,常校尉也看得有点不知所措。他以为一个小白脸,没想到是凶得很。
凶徒,常校尉见得多了,这么不动声色的凶徒还是极为罕见的。如果是面目狰狞,反而不是那么的骇人。常校尉的坐骑不安地动了动,常校尉手一抖,紧张地拢住了马头。他本以为是这一桩很让人火气上扬,但是凭着一股子悍勇就能解决的事情。追杀逃犯呗,多大点事儿?
现在这事情有点棘手了,他不知道祝缨的深浅,一时也没个准主意。
村口传来一阵声响,众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如得了赦般地看过去,却是一队人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为首的福禄县尉,后面跟着高闪,又有一些衙役、壮丁等人,他们终于找到了这里。他们有从各村里通知完了找回来的,有从县城里被派出来的。关丞自己不敢擅离职守,将县尉等人派了出来。
两伙人凑了两天终于凑成一个大队,一路打听奔了过来。在他们的身后,是一些勉强抽出身来的村民,见大队的官差往自己家方向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也跟着过来了。拖拖沓沓,拖了老长的一个队伍。
进了村就往人最多的地方扎,士卒们很自觉地给官差让出了一条路,官差感觉良好,大步冲到了小土场前面,县尉猛地刹住了脚!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祝缨,祝缨左手长刀、右手短刀,一看就像是有事儿的样子。顺着下垂的刀尖他才仔细地研究了一下地上的……狼籍。一具有点诡异的尸首,一地的鲜血。县尉抬眼看看祝缨,祝缨一脸的平静,县尉打了个哆嗦,小碎步趋上前来,抱拳道:“大人,卑职来迟了。”
小吴问老农取水处——老农家不远就有一口甜水井——打了一桶水提了过来,赵苏收了刀,侍立一旁。小江捧了佩饰等物上前,祝缨伸手抄水洗去刀身的血和泥土,一边对小江说:“叮光的,怪碍事的,放一边儿吧。”
一边取了一条帕子擦刀,对县尉道:“来得正好。”
县尉硬着头皮走上前去,高闪也与童立等人上前,听祝缨道:“公文带了么?”
县尉道:“是,关丞接到您的令,已将文书准备好了。”
祝缨擦好了短刀,收刀入鞘,重新佩回腰间,朝常校尉的方向扬扬下巴,道:“去请常校尉过来。”
丁校尉见状,往一旁闪了一闪,高闪去请常校尉:“校尉,我们大人请校尉过去说话。”他心里很纳闷,这又是哪里来的校尉?
常校尉喉咙里咳嗽两声,下了马,将胳膊架起又用力迈着八字步,大步走了过来。他的脸上一片严肃:“祝县令。”
祝缨提着长刀,道:“校尉说有三个犯人,现其中一个已经伏法了,还有两个,校尉是要同我一同去缉拿呢?还是回思城县等信儿?”
常校尉心中暗怒,一看祝缨又发不起火来,她太平静了,这种平静甚至不是装出来的。
常校尉道:“思城县的流人囚徒,缉拿他们我责无旁贷。”
祝缨道:“笔墨伺候。”
常校尉有些不解,他看向祝缨,祝缨耐心解释道:“犯人逃到了福禄县,我就管得,校尉要在我的地方拿人,须得有个文书。念校尉来得仓促准备不及,你现在写,我就认。思城县的裘县令那里你也不必担心,我已命关丞行文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