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一丝松动,目光闪动:“如果复国成了,能不能不要杀他。”他松开两个孩子,拉着兄姐的衣裳,软弱道:“七哥,阿姊……五叔,肃哥……求求你们……我没了他不行的……到时候我可以和他离开、去南边,不会让燕国有麻烦……我——”
慕容肃这次没有说话。他到底只是燕宗室子弟,无法替皇室应答或是拒绝慕容冲的请求,只是在他的认知里,皇室的坤泽是没有这个请求资格的。亡国被掳娶,生下几个孩子的不在少数。倘若复国,这种坤泽的结局一般是被兄姐改嫁,倘若与前夫诞下的孩子里有乾元,这个乾元孩子多半也活不下。只是慕容冲到底在燕皇室受宠颇为有名,慕容肃也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可慕容泓和清河听到慕容冲的话,双双变了脸色。清河这回也不气了,声音发冷:“且不论苻坚凭什么听你的,但你为苻坚求我们?慕容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你从小到大,父皇母后爱你,皇兄疼你,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哪个不是忍你让你?你凭什么低声下气为他求人?你丢不丢人?”
清河摇了摇头:“你不是我弟弟,我小弟纵然骄傲张扬,却明白果断,断不会为一个敌国男人在这道儿上栽跟头,你全然只是一个以夫为天的普通坤泽,你绝不是我弟弟,我的弟弟不会背叛燕国。”
她说完眼眶也红了,似是受不住,掀开帐子出去了,慕容肃看了慕容冲一眼陪她一起。慕容泓似乎也无法接受慕容冲此等作态,恨铁不成钢道:“阿肃和五叔说得对,你被苻坚关在身边太久了,你是离不开乾元,不是离不开他。七哥会给你另寻乾元,比他好千万成的那种。三哥一定也这么想,他肯定会答应的。”
慕容冲突然意识到这辈子他只是个坤泽,是会像物件一样随意被兄姐改嫁的。他心里清楚此刻应该冷静下来,可无论如何,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崩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情绪,一旦更深入的思考便会头昏脑胀,只能靠过去拉住哥哥的衣摆求助:“不要,七哥。你最疼凤皇的,你不能这么做,我和他还有两个孩子……”
慕容泓也要崩溃了,“凤皇,七哥就是疼你爱你所以才不想看到你如今的模样。你记得吗,你小时候和清河争谁要做大司马,你还赢了。父皇给的打的金刀你用的可好了,四叔都说你有带兵的天赋,比我强。你喜欢打猎,喜欢刀剑,你说你以后要带兵打仗的——清河说,你对她说过一开始就没想入宫的,是为了慕容氏。你被关在秦宫里这些年,我在北地太远了,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可我看到那两个孩子,我的心就像被剜了一刀!我们几个作为兄姊都没能护住你,叫你一个人经历了这些,是我们无能、我们愧疚!可兄姊现在有能力接你走了,你别怪我们现在带你走。等七哥再给你相一个乾元,给你洗契,你不会再被苻坚的信香控制,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们都会在你身边,你还会有其他孩子,但这回哪个乾元都不能再欺负你——”
倘若是前世的慕容冲听到慕容泓这番话,必然要流泪难免。可此刻的慕容冲只呆滞地瞧着慕容泓,随后似乎意识到什么,突然扭头回去,死死抱住自己的两个儿子,状若护短的母兽:“你们不能杀小瑶和瓜瓜——我会疯,我会恨你们一辈子——”
慕容泓站在原地看着他的模样眼眶也红了,良久,望天长叹了一口气:“凤皇,你先休息休息,你今天受惊过了头,有些失心了……”
慕容冲看着慕容家的人陆陆续续出了帐子,余有后怕的地抱住两个儿子,放出信香,三人坐在地铺上静了会儿,直到苻瑶没那么害怕后咂了咂嘴对他说饿,他才环顾四周看了看。
桌上有慕容泓给他留下的羊奶,已经凉了。他拿去帐炉里热了热,自己尝了一口,确认是温的,又给两个孩子喂了奶。帐子外头有人守着的,但是都静静的,没有吵他,慕容冲才冷静下来。
兄姐给了他布了条死局。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只有这些个人,清河是笃定他一定不会放弃亲人,所以逼迫他放弃苻坚。慕容泓给他的孩子留了羊奶,想必是真的没有想杀这两个孩子,不然不会多此一举。
倘若给我一把刀……
慕容冲突然看向自己的双手,有刀又能做什么呢?砍向他的兄姐吗?慕容氏想要复国本就不是当初他一人之愿,所以他才轻而易举得到阿姊的支持。是他为情放弃,辜负诸人,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其他人不能反苻坚?
瓜瓜饱了便睡,苻瑶还扒着他的腿咿咿叫着跟他玩。他心里乱的厉害,思来想去,最好的结果便是苻坚无伤被擒,自己求情可以让兄长放他二人改名换姓南下,作普通夫妻度日。可苻坚这个人不会甘心,也绝不会轻易认命的……他似乎做什么都没有用。
慕容冲睡不着,哄着苻瑶睡觉,直到两个孩子都熟睡,他还是盯紧着他们,生怕自己睡过去,孩子们便被抱走,再也寻不到了。
他睁眼到日上三竿,燕军拔营往东去与慕容楷等人回合。慕容泓以他是坤泽为由将马车让给他与两个孩子,慕容冲也是在马车上颠簸着睡着的。期间半梦半醒被人拉开了衣衫,凉气入心肺,顿时受吓惊醒,见竟又是小儿子饿了,伏在他的胸口扒开领襟,吮着他的乳儿找奶喝。
慕容冲伸手去拽小儿子,却被小儿子揪着肉揪地生疼,盯着他苦笑:“你倒是贪嘴,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一定呢……”
瓜瓜似乎听懂了他在说什么,愣了愣,也不吸奶了,冲他伸出两只手啊啊叫唤,直教慕容冲心头一软,抱住儿子道:“别怕,别怕。摩敦护着你们,谁也抢不走的……倘若你们莫贺真的没了,摩敦也不会丢下你们。”
慕容冲鼻子酸得慌,抱着小儿子掀开马车帘子,看着骑马再前头的兄姐,喊了声七哥。
他现在着实是有些怕姐姐发飙的模样。
慕容泓听见他的声音,掉马转头走到马车帘口低声问他:“怎么了,你休息好了么?”
慕容冲怀里抱着婴孩,声音柔软地央求兄长:“孩子饿了,需要羊乳。”
前头的清河离得不远,听得到声音,侧脸挑了一眼兄弟两人:“昨日我叫人买了几头母羊,唤人去挤奶吧。”语罢便扭头不理人了。
慕容泓小声对他道:“我去唤人,你等着,别出来。军中许多人与氐秦有仇,敌意极深,看好你的两个儿子,尽量不要露面。”
慕容冲点点头,放了下帘子。
一连几日的行军,慕容冲在马车上竟有些受不住,吐了许多回,加之忧思过甚,食欲不振,孕期养出来的肉又都瘦了回去。他已经想不到上一世自己带兵作战行军是何模样了。只在来回打听间模糊得知邺城行宫换兵偷袭成功,苻坚已被擒获,甚至包括太后阳平公皆被俘,秦朝堂上下人心惶惶,一些小部落投奔的首领见状不妙,竟有不少带着部众回到原部落要与秦划分土地。
约莫八月末时候在函古道中与慕容楷等人汇合。
慕容冲不知道苻坚被押在哪支,又是谁的军下。几日踌躇后,还是决定如寻叔兄未自己的乾元求情,哪怕与苻坚分开被兄姐改嫁也好,只要苻坚活下来。反正他又不要脸,大不了到时候逃婚,再去寻苻坚。
他刚到慕容垂与慕容泓的帐子前,便听到两人在讨论他的改婚之事。慕容冲掀帘子的手顿了顿,听到慕容垂的声音:“景茂被扣暂时无虞,长安乱成一团,众人自顾不暇。拓跋寔君的意思也是如此,拓跋部与慕容部以姻亲联系多年,当年凤皇本就与拓跋寔有婚约,后太原王故去,可足浑氏便声称凤皇是乾元废弃了婚约。他便想以兄代弟,复了当年约,如此重建部众与慕容氏的关系,投兵力来也名正言顺。”
“不可。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