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衲本是行脚僧,云游四方数十年之久,居无定所,漂泊无依。
没成想最后却在天京城这样的繁华之地,待了小半年,住大屋,吃酒肉。
还择得衣钵传人,受用徒弟孝顺。
这是何等的快事?
老衲,足慰平生了!
九郎,等你踏破五境,晋升宗师之时,记得去一趟皇觉寺。
法智方丈自会传你隐脉尊位。”
杀生僧摆了摆手,颇为洒脱道。
纪渊点头应下,正色以对。
气血武道五重天,乃是当世绝顶巅峰。
如果他想走到那一步,还需要时日的磨练与沉心的积淀。
才有一线机会撞开先天之门,彻底超脱凡俗生灵。
“九郎无需送行,老衲独来独往惯了,最见不得这滚滚红尘的爱恨别离。
临别之前,特作一偈赠与你。”
杀生僧呵呵一笑,右手如锤敲击左掌铜钵,迸发浑厚音浪。
层层叠叠,如同碧海潮声,回荡于四面八方的延绵群山。
“六根束缚多年,四大牵缠已久。堪嗟石火光中,翻了几个筋斗。
咦!阎浮世界诸众生,泥沙堆里频哮吼……”
余音袅袅不绝,彷如穿金裂石,直上云霄!
……
……
辽东,大凌河畔。
一片嶙峋乱石结着冰碴子,挂着冰棱子。
极其宽阔的滔滔洪水卷着浓重寒气,从中穿过,发出瀑布坠落似的轰隆震响。
咚,咚,咚!
沉闷如雷的擂鼓声音,倏然盖过大凌河水的冲刷动静。
一个九尺来高的魁梧大汉,精赤着上身。
头扎红巾,腰系黑带,双手挥动熟铜铸造的百斤长槌。
那面大鼓雕刻数圈异兽花纹,也不知道是用何种皮革蒙住制成。
竟然坚韧得很,任凭魁梧大汉气血勃发,使劲狂捶,也没有任何损伤。
殷红的鼓面剧烈弹跳,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波纹扩散。
好似巨石落平湖,震起大片水花。
噼啪,噼啪,噼啪!
结成坚冰的嶙峋乱石,好似被雷火击中。
霎时炸得粉碎,洋洋洒洒的粉末飘上半空,又被寒气裹挟,化为分明的雪粒子!
打在那些操练军阵的甲士面皮上,如同铁砂,生疼无比。
“这面风雷鼓做得不错!当赏!”
军阵之外,临时搭建的一方木台上,摆着黄花梨木大椅。
头戴朱雀铁盔,身披山文重甲的雄健青年端坐其上。
长得是浓眉亮眼,狮鼻阔口,顾盼之间颇有威势,一看就是骁勇悍将!
在他后方是一杆大旗,黑底绣红雀,上书斗大的一个“郭”字!
辽东四侯,以昭云侯年长兴,定扬侯郭铉这二人为首!
另外两位军侯因为根基不深,权势不重。
向来都对年、郭这两位从龙功臣唯命是从,少有出面主持大局的时候。
这支气息彪悍的军寨甲士,很明显就出自定扬侯郭铉的麾下。
“那个匠人前些日子,已经死在水牢里头了,这赏……”
旁边的亲兵面色古怪,轻声提醒道。
这面风雷鼓,乃是术字门刺青一派的传承秘法。
但凡这种阴门手艺,多半都有一套苛刻规矩。
比如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诸如此类。
“死了?”
雄健青年挑眉,好像早就忘记这一茬了。
“那匠人嘴硬,不肯交出‘风象’、‘雷蛟’的刺青法子,小人没法子,只能把人抓来,下狠手……”
亲兵半弯着腰,如实禀报道。
“郭军侯讲过,要知道惜才,他不愿意松口,你多开些价!
拿个三四千两银子,好生与他谈买卖不就好了?
动辄喊打喊杀,容易传出去坏名声。”
雄健青年浓眉轻皱,似是有些不快。
随后,沉声问道
“那匠人后来怎么答应的?”
亲兵低眉顺眼道:
“小人把他家中几口人都绑了,其中有个小孙子,很受疼爱。
将刀架在脖子上一威逼,什么都说清楚了。
不过他人在水牢泡得久了,又吃了一百杀威棍,被打断筋骨,做完刺青就咽气了。”
雄健青年连连摇头,语带怒气,沉声说道:
“你怎么办事的?做得这样粗糙!?
本将赏罚分明,等下自去领三百杀威棍!不许着甲!”
亲兵没有半句怨言,单膝跪地道:
“小人领命!”
雄健青年哼了一声,从鼻孔喷出两道白气,周身澎湃的血气冲散寒意,淡淡道:
“匠人一家怎么处置的?”
亲兵回道:
“安放在军寨的院里,小人想着反正反‘风雷鼓’也制成了,留着他们也没用处,打算放了。”
雄健青年眼底掠过失望之色,呵斥道:
“跟着本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任何长进!
你放走这一家,本将坏名声岂不就传出去?
全数杀了!对外栽赃给响马!
其余知悉此事的,也要盯住。
谁敢多嘴,一并处死!”
亲兵铁塔似的身子抖了两下,连忙应道:
“领命!”
雄健青年缓缓站起,粘稠如汞浆的气血真罡凝而不散,融入后面那杆朱雀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