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绝后,绝嗣。
实为世间最恶毒的诅咒之一。
“如今,城隍庙的那位张大佛爷,乃是张家第二十五代人。
他们张家早年间做倒斗的买卖,算是阴门之中的‘盗’字门。
后来经过庆皇假墓的那遭劫难,便就收手不做了。
转而干起当铺,收些来路不干净的金银玉器。
老爷想打听走阴人行当,找他应该是没错。”
安善仁之前待在阴市,靠着做云吞的手艺吸引不少阴魂小鬼,也算是半个包打听。
但凡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便没它不晓得的消息。
“既然如此,说不得该去会一会这尊大佛了。
看这张奇山,究竟奇在何处。”
纪渊眸光闪烁,敲定主意,暗自思忖着:
“这天京城还真是藏龙卧虎,连阴市、鬼魂的买卖,也有人办得风生水起。
那些武勋贵胄,世家大族,不过圣人脚下的浮华表面。
真正的阴私、见不得人的勾当,恐怕都藏在底下。
若不刻意去关注,如何发现得了。”
念及于此,他摆了摆手,微微弯腰的安善仁拱手告退,化为滚滚乌黑的阴风缩回那方地龛。
……
……
翌日,长顺坊,琉璃厂。
大年一过,这里又恢复成了本来的热闹场面。
各种摆摊的,叫卖的,扎堆挤在街口。
锈迹斑斑的铜佛,残缺莹润的玉像,以及诸多盖着名家印章的珍稀书画……可谓是琳琅满目。
至于其中多少真,多少假。
那就讲不清楚了。
毕竟,这一行里头。
鉴真去伪,算是一门学无止境的功课。
纵然经验再丰富的老人,也有打眼的时候。
“说起来,我所得的第一笔道蕴,便是出自于此。
多亏了鬼仙沈海石的那幅赝品之作,《白骨菩萨极乐夜宴图》。”
时隔数月,纪渊再来琉璃厂,已经有着截然不同的淡泊心境。
他换下那身扎眼至极的大红蟒衣,穿上熨帖合身的玄色武袍。
双手负后,仰头望着耸立牌楼,略有感慨的神色。
长顺坊的琉璃厂,也算是自己发迹的地方了。
从受到上官暗算设计的云鹰缇骑,再到巡狩一地的蟒衣千户。
细想一下,不过短短大半年,眨眼就过去了。
可若无那条【钢筋铁骨】白色命数,后面进讲武堂、死斗杨休、崭露头角,都是空谈。
“当时的我,还要靠云鹰袍撑场面,北镇抚司增底气。
现在,却不用了。”
纪渊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他此时随便报出名号。
琉璃厂名气最大的那几家,云停斋、得意居、槐荫阁。
那些台面上的掌柜,背后的主子。
都巴不得洒扫干净,倒履相迎。
心思浮动之间,他抬起脚步,往里走去。
挎刀的童关、李严,皆是冷面肃杀,宛如随从般跟在后头。
摩肩擦踵的拥挤人流,纷纷向着两旁退开。
为首的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哪家得罪不起的将门勋贵。
谁若不长眼,打起歪心思,下场肯定极惨。
要知道,琉璃厂这样鱼龙混杂的地界。
不止有作伪卖赝品的,厮混捡漏的。
更多的,还是摸钱袋的小贼。
“这不是北镇抚司的那位爷么?”
“你认识?”
“跟凉国公府犯冲的那位太岁听过没?就这这位!”
“太安坊走出去的纪九郎?十九年来,讲武堂头一号没出身的……好大的气派!”
“……”
长街两旁摆摊的贩子,有眼尖的当即认出纪渊。
一时之间,交头接耳的声音如溪水潺潺,流淌于各处。
纪渊五感敏锐,听到也不以为意。
直接来到西街的城隍庙,踏入第十九家铺子,槐荫斋。
依旧是初次进门的模样,两边门板黑黝黝。
内里光线不好,显得阴森森,有股子深重凉意。
名为“张东”的伙计头戴瓜皮帽,一身灰长衫。
恭恭敬敬站在门外,早早地等候迎接。
“小的见过千户大人。”
张东侧着身子,半弯腰说道。
“纪爷大驾光临槐荫斋,不知道有何贵干?
是寻几件好把玩的小物件,还是找个镇宅子、压煞气的大物件?”
放在城隍庙的西街,槐荫斋是比前面三家名气更大的地方。
盯梢的眼线,自然不会少,倘若等到纪渊踏上这条街,都没人禀报。
那么,天京城中传闻众多的那尊大佛,也不过是徒有虚名。
好似当铺红货、黑货的暴利买卖,也轮不到他吃独食。
早就被人赶尽杀绝,抢光生意。
“掌柜,一回生,二回熟,咱们这是第二次见了,算得上熟人了吧?”
纪渊迈过门槛,里面的柜台上,摆着一盏还未点的油灯,轻笑道:
“可惜,这一次是青天白日过来,没见着百鬼夜巡,邪祟过街。
我上一回,可是被追得够呛。”
他还记得这里的规矩,城隍庙西街,入夜点灯。
无风自灭,便对外头讲一声,关门歇业,明日赶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