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阴、稷下这两座学宫,亦是如此。
一者主张修心治德,一者认定事功务实。
好似水火一般,难以兼容。
“稷下学宫的门人多是入世,各个通杂学、求仕途,
盛产仗剑游历,负笈远行的狂生侠儒。
与修身养气,坐而论学的上阴学宫,画风完全相反。”
纪渊心下思忖,不知道稷下学宫里有没有读过《抡语》的莽书生,那种一身气力足够降龙伏虎的东山府壮汉。
“说起来,以纪百户的深厚积蓄,冲击换血关十有八九能成。
四条气脉的根基,完全当得起‘天才’二字,日后亦可有望宗师。”
秦无垢眸光流转,如蜻蜓点水掠过纪渊挺拔的身躯,轻声道:
“我见过不少真统出身的弟子,有些为了求突破之快,凝聚三条气脉就尝试冲关。
反正换血之后,经历数次洗练,再铸就法体。
只要修行资粮充足,照样能成无瑕之筋骨。”
纪渊昂首,却摇头道:
“万丈高楼平地起,武道本就是千锤百炼的水磨功夫。
以我的年纪,破境未必要急于一时。”
他有皇天道图,可以升命格,改命数,具备远超境界的战力。
杀生僧站着不动让自己捶上一拳,险些都吃不住。
既然如此,夯实根基,水到渠成,才是正道。
“年轻的确是最大的本钱。”
秦无垢轻叹道。
俗话讲拳怕少壮。
越是年轻武者,能够挖掘的潜力越深厚。
所以才会有一甲子不成宗师,此后终生无望的残酷论断。
“你刚才对我使眼色,是要诓骗何云愁?”
秦无垢忽地靠近,吐气如兰,凝音成线。
“等到了北镇抚司,千户自然知晓。”
纪渊眨了眨眼,故作亲密地拉住秦千户的手掌,轻轻勾画。
这般浮浪的举止,倒也没有引起对方的抗拒。
秦无垢嘴角噙着笑意,眼角眉梢妩媚流转。
旁若无人一般,跟纪渊挨得很紧。
这两位北衙的百户、千户骑马并行。
后头是神色委顿的周笑,他搀扶受伤颇重的唐怒。
各自戴着枷锁,上了镣铐。
他俩看到前面那对恋奸情热的狗男女,几乎恨得把牙齿咬碎。
何云愁和雷隼稍微好点,只是被一众云鹰缇骑看守。
好似重犯般,往北镇抚司的衙门行去。
至于那些帮众,没资格被押送。
全部都被兵马司的差人移交到府衙大牢。
“孤弘子和余东来,到底怎么栽在此子的手里?
长生诀和不死药炼制而成的肉身,连大宗师都瞒得过。
莫非是因为那两人的鼎炉出了纰漏,这才被纪渊撞上大运?”
何云愁眯起眼睛,时不时扫向前方的白蟒飞鱼服。
本来他心中升起十二万分的警惕,随时准备舍弃肉身遁逃而走。
可束手就擒之后,纪渊好似并非冲着自己。
反而对盐、漕两帮的周、唐二人更为上心。
这让何云愁紧绷的心绪略微松懈。
没办法。
舍弃肉身的代价太大。
意味着从此以后武道断绝。
沦为阴魂、鬼物之类。
此世是武道之界。
并非上古三千正宗、十万旁门的道法时代。
鬼神之途,难以走通。
他与孤弘子和余东来那两个人不同。
前者是天机十二楼的丧家之犬。
后者一门心思钻营长生。
这才奉奇士为真神。
甘愿舍却皮囊成为爪牙。
“我要的是不再平庸,不再做个小人物,不再空有一颗想飞之心,却只能困于泥泞。”
何云愁眼帘低垂,纷杂念头生灭不定。
思来想去之后,他还是决定冒险去一趟北镇抚司。
此时再逃,成算不高。
秦无垢的武功境界盖压全场,无一人是她的对手。
况且,自己处心积虑谋划多年。
只差一步,就能把三分半堂收入囊中。
甚至有几分把握搭上兵部的那条线,见到凉国公杨洪。
“倘若做成这些大事,得到清宝天尊降下的恩赐……直接成为天选,成为宗师也说不定。”
何云愁从一个资质平平的行商之子,摇身变为三分半堂的二当家。
什么万灵门的传承,什么二十四节惊雷指,什么换血高手。
这些看似非同寻常的际遇,实则不过都是奇士暗中给予的馈赠罢了。
“我当年最大的好运,其实是那个小乞儿手里抢来的小玉佛。”
何云愁抬手按向胸口,隔着衣袍也可感受到那枚坠子。
他不安的内心,顿时凝定下来。
若真的被洞穿身份,自己也能凭借此物躲过一劫。
不多时,纪渊遥遥望见北镇抚司的衙门。
里面灯火通明,亮堂如昼。
儿臂粗的大烛噼啪一声,爆出灯花。
显然,口信已经传到了。
纪渊翻身下马。
吩咐裴途和李严把盐帮和漕帮的几人押解到牢房。
尔后。
伸手一请。
“两位堂主,北镇抚司的寒螺春,不比天京内城的鹭屿楼差多少,值得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