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下,则盘坐着手持破钵的年老僧人。
“这是什么阵仗?上门要债?你们几个哪块地界?那座赌坊的?
报上名号,给我听听,好知道什么来头?”
纪渊立在后面,高声问道。
“北衙的官爷!这……林百户不是在义庄被一把火烧死了么,他那位镇关西的老爹,本来就好赌成性,
眼下儿子没了,前日借酒消愁,然后跟人争吵,将其失手捅死被捕下狱,昨天死在牢中。
林老爹驾鹤西去,可欠下的赌债还没清账,哥几个仔细商量了一下,干脆用五家肉铺抵了。”
看到那身云鹰袍,为首的癞子头眼中闪过几分忌惮,笑呵呵凑过来说道。
他为人伶俐,说话有条理,把自己上门勒索,变成了合法讨债。
“官爷!休听他们胡说!
这分明是勒索,一早上来了两拨人,
各个都拿着借据,这个欠一千两,那个千八百两,这个分八家肉铺,那个分五家!
亡夫所赚确实是不义之财,可就算要散,也该交还那些受过苦头的真‘债主’,与你们这些泼皮又有什么干系?”
面容端庄的林家大娘子声色俱厉,句句在理,引得看客连连叫好。
“林家那镇关西的好赌好酒,谁不知道?他就算把二三十家肉铺都输光了,又有什么好怀疑的?”
癞子头压根不看林家大娘子,压低声音道:
“北衙的官爷,小的是照孟千户的意思,大家都是自己人,别为难。
事成之后,自有一笔‘分红’奉上。”
他不怕这个年轻的缇骑坏事,只要搬出孟千户的名头,
就算来的是个百户,也得乖乖给面子!
“你说谁?”
纪渊好像没听清楚一样,又问道。
“北衙的孟千户,孟长河大人。”
癞子头加重语气再说了一遍。
“相信官爷你应该有所耳闻,知晓那位的威风。”
纪渊颔首,似是恍然,脸上多了一分笑容:
“原来是孟千户,早说嘛,大水冲了龙王庙,差点产生什么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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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孟千户,早说嘛,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差点闹出什么误会!”
听到这个年轻缇骑露出熟络的样子,态度也有所缓和,癞子头忙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撞到啥也不懂的愣头青,硬生生把这桩小事搞大。
那就等于办砸了!
毕竟,林碌以前跟的靠山正是孟千户。
属下尸骨未寒,立刻就设计弄死人家老爹,做局收走肉铺、田地等家业。
传出去,名声不会好听。
即便外城最下三滥的泼皮,多少都会顾念一点情分,没这么差的吃相。
那位孟大人已经是吞人不吐骨头,把事做绝的地步了。
这般心狠手辣!
难怪人家能从一个武馆杂役,当上金刀严府的乘龙快婿,最后坐稳北衙千户的位子。
癞子头心里感叹。
“兄弟既然是领了孟千户的吩咐,那你看我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纪渊笑容不减,热情问道。
“何须官爷你来动手,若非这个贼秃驴挡路,我们早就冲进府里,搅他个鸡犬不宁了!”
癞子头被北衙的缇骑叫了一声“兄弟”,浑身骨头好似轻了二两,堆着笑道:
“这贼秃驴瘦的只剩皮包骨头,拿着一口破钵讨饭,我是担心用力推搡之下,老家伙一命呜呼,平白背上人命官司,那就不值当了!”
纪渊略微讶异,没想到这个泼皮还懂大景律例,
知道过失杀人,也要被捉拿下狱。
轻则三百杖,重则偿命。
“依我看,这林府已经树倒猢狲散,连个看家护院的都没有,兄弟你何必顾忌太多,
若换成是我,抄着一口刀冲进大门,见到东西就砸……妇道人家胆子小,把她吓个半死,自然就没什么抵抗的底气了。
也不要担心闹大,反正有北衙给你撑腰,怕什么?
我做个门神站在外面,看谁敢多管闲事!”
纪渊好心好意的出谋划策。
似乎真想分一些功劳。
“官爷说得有理!放心,事情办成,回去之后,
我必定叫在孟千户的跟前,好生美言几句!”
癞子头精神抖擞,挺直腰杆。
他无视坐在台阶下拦路的老和尚,摸出腰间的牛耳尖刀,脸上露出几分凶恶狞色。
“林百户家大业大,几十家铺子,几百亩田地,这般富贵的人家,却不愿意偿还欠下的赌债?未免太不讲道理!
如今林百户人没了,林老爹也死在牢里,林大娘子守着偌大的家业,也不知便宜哪个野男人!”
这话像是一盆污水,无论那人干净与否,只要泼上去,难免就会染上一些脏。
其余几个泼皮鼓噪起来,各种下流话脱口而出。
“无耻!无耻!无……”
林大娘子再怎么吃斋念佛,心有静气,也是个女流之辈。
受此侮辱,当下便两眼发红、淌落泪水。
恨不得一死了之,以证清白!
她原本希望那个眉宇冷峻的年轻缇骑,能够主持公道。
却没成想,对方也是与这帮泼皮沆瀣一气的狗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