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渊眯起眼睛,收敛如鹰似隼的锐烈眸光。
他抓起旁边的腰刀,大步走过去拨开门闩。
只见七八条人影挤在外面,带头的正是北镇抚司总旗许献。
蓝补子斗牛服,倒三角眼,三十五六的年纪,虎口有层厚茧子。
粗略而快速的扫了一眼,纪渊捕捉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是个用刀的练家子!
他心想。
“许总旗?你怎么来了?”
纪渊木着脸堵在门口,维持着原身的孤僻性格,平静问道:
“是北镇抚司有什么急事吗?要唤我回去?”
看到纪渊当真安然无恙,立在门口的许献脸色一变,挤出笑容道:
“听说九郎你在永定河码头和漕帮的人起了争执,给罗烈打伤了,那贼子着实可恶!
我本该早两日就过来看望,但北镇抚司衙门的事务繁忙,耽搁到了现在,真是对不住。”
说得是情真意切,字字动人。
若非纪渊有过一世的磨炼,知道人心险恶,兴许会信上个几分。
他微微低头,不让人看见脸上表情,语气死板的说道:
“许总旗言重了。我技不如人,被那漕帮罗烈羞辱,堕了北镇抚司的名声,这些与你有何干系。”
听到这句话,许献暗自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盛。
看来这纪九郎还不清楚是自己和漕帮串通,设计做局谋害于他。
既然没有败露,那一切都好办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永定河码头在平安坊,本不属于你的巡视地界,若非我让你帮忙……
唉,总而言之,九郎,是我对不住你,今天特地拿了千金堂的虎骨、鹿茸,给你补身体。”
许献让开身子,叫几名随行缇骑把大包小包的补药拿了过来,然后笑道:
“九郎,外面风大,咱们进去说。
漕帮的罗烈是个狠角色,通脉二境武者,你挨了他一记铁砂掌,怎么好的这般快……”
许献反客为主,领着七八条壮汉往院子里面走。
那帮身强力壮的带刀缇骑跟着进来,笑呵呵、闹哄哄的,就把纪渊架住了。
“一共九个人,差不多都是外炼,许总旗稍微强一点,摸到内炼的门槛了。”
纪渊默不作声,任由被推搡着坐回屋里。
嘎吱!
房门合上。
本就不太宽敞的正房,一群人涌进来立刻显得狭窄逼仄了。
“许总旗这不像是来看望我,倒有点捉拿犯人的意思。”
纪渊故意露出一丝激愤,身后站着两条大汉按住他的肩膀,让其乖乖地坐在长凳上。
那口腰刀也被解了,丢在一旁。
其余人围成一圈,神色各异,或是冷笑,或是怜悯。
在他们看来,纪渊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
任凭宰割,挣扎不了!
“九郎,咱们无冤无仇,说实话,我也不想这样做。”
手底下的狗腿抽出一条长凳,反复用袖子擦了几遍,许献大马金刀坐了下去,盯着对面的辽东少年郎,叹气道:
“我知道辽东人硬气,是头顶天、脚踩地,脊梁骨宁折不弯的好汉子。
你父亲在德隆商行当暗桩,一家老小死个干净,才挣来了百户的位子,很不容易!换做是我,也不会随便放手,交给别人!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能有啥子办法?咱们这些没出身的泥腿子,从来都是这样的活法。”
这位总旗大人没有立即动手,反而好声好气苦劝,颇有些苦口婆心的意味。
平心而论,许献并不想莫名其妙背上一条人命。
虽然姓林的死胖子拍着胸脯保证,事成之后,会给他摆平。
若到时候南镇抚司的纪成宗,真要铁了心把这桩案子闹大,北镇抚司该怎么收场?
最后还不是把自个儿拿出来背黑锅。
“许总旗就从未想过,换个活法?”
纪渊低垂着头颅,轻声问道。
“哪有这么简单。九郎,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林百户要你爹留下来的空缺,你若识相答应下来,就当是买的,签字画押,分你……一百五十两银子。
这样好了,我再额外添八十两,你有了这笔钱,离开北镇抚司做点小生意,比卖命给朝廷好。”
许献神色也有几分不耐,身子前倾,眼中透出森冷杀机。
“纪九郎,是生是死,给一句痛快话吧!”
话音落地,“啪”的一下,腰刀就被拍在桌上。
其余的缇骑纷纷附和,眼神不怀好意。
一股沉重的压力,油然而生!
“总旗大人说得对,何必争这一时意气!”
“没错,你一个缇骑,难道要跟百户掰手腕子么?”
“纪九郎,别不识好歹!自绝生路!”
“……”
嘈杂聒噪的烦人音浪席卷过来,几乎要把纪渊吞没。
面对刀兵加身命悬一线的危机险局,这位年纪轻轻的辽东少年郎缓缓抬头,脸上并无惊惧之色。
那双如鹰似隼的冷厉眸子,对上许献的目光。
后者心头一突,下意识就想避开。
“纪九郎,听人劝吃饱饭!今日你死在屋里,我等也可以说是暴毙而亡……缇骑无品无级,没人会为你伸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