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屏却是理直气壮仰望着顾神枢,说道:“大伯父,我爹是被逼的,看在他养大了顾秋暝的份上,得饶人处且饶人,您放过他吧。”
“得饶人处且饶人?”
殿中忽然响起充满嘲讽的笑声,众人循声看去,竟是一向好脾气的顾秋暝,只见他脸上是罕见的冷笑,“是他养大了我?从小到大,我在顾家吃不饱穿不暖,连下人都在唾骂我母亲不知廉耻,若不是婆婆好心,我恐怕都活不下来……原来我娘不是那样的人,而这一切都是顾家主给我的。”
顾锦屏拧眉道:“你终究还是在顾家长大了不是吗?顾家那么多孩子,谁顾得上你?为你撑起一片天,给你一口饭吃我爹已是尽力了!”
“这婆娘说什么?”厉剑茗咬着牙,快忍不住要骂人了,好在江执白和他大师兄一左一右拦下他。
众人看她的眼神也愈发奇怪。
顾神枢只笑道:“无事,我会为顾神枢报仇,为你报仇。”
顾秋暝便怔怔地望向他,“您,您是我母亲的兄长?”
顾神枢只道:“顾神枢是你舅舅。”
云灼然若有所思地看向顾神枢。
“好了,顾家主说完了,那就轮到下一个了。”顾神枢笑了笑,目光在觉非和百里栝二人之间来回,“你们谁先来?最初被姬宴和血魔老祖算计要挟的是沈复和顾建仁,顾建仁和顾建南取来顾神枢亲妹妹的心头血,布下困住顾神枢的血阵。但这还不够,要杀死顾神枢,还差了点什么?”
看到崔慎、血魔老祖和顾建南或坦然承认或矢口否认,但都不例外会被顾神枢揭穿的下场,百里家那位对外声称养病多年闭门不出的家主百里栝苦笑一声,出言道:“我承认,我是被顾家兄弟拉下水,我也确实动了手,帮忙取顾姑娘的血布置血阵……说到底,我也不过是贪生怕死,为了离开封魔井回去见我妻儿,我妥协了,困住顾宗主有我的一分力,我这一身伤也是当年作恶时留下的。也许这就是命,当年我因家事无法镇守封魔井,唯有请顾家主相助,最终还是栽在了封魔井。”
“你很诚实。”顾神枢满意地说:“当年你被胁迫做出此事,后来在顾神枢的反击中身负重伤,这些年纵然熬了下来,也不好受吧。”
“身体再痛苦,也抵不过道心上一日日的煎熬。”百里栝长叹一声,遥遥望向阵外的儿子,“七郎,父亲犯下重错,早猜到会有这一日,你不必为我报仇。从今往后,百里家就交给你了,你要记住父亲的教训……”
百里栝说话间,毫无血色的唇角溢出一股一股的血水。
百里少主见之心头一紧,隔着法阵急急喊道:“父亲!”
百里栝艰难地抬手抹去嘴角血迹,如释重负,神情轻松。
“二十年前,我为了赶去见你母亲最后一面做了错事,许是天意,我最终还是没能赶上,如今你长大了,我也终于可以去赎罪了……”
百里栝冲儿子笑了笑,双眸忽然一阖,直挺挺倒在地上。
顾建南一骨碌爬过去探他的鼻息,而后愣愣坐在原地。
“没,没气了……”
众人见状俱是沉默,没说出嘲讽的话。百里家主病了这么多年,身体本就极虚弱,这次若不是为了他的儿子,也不会上浮空城,在浮生镜熬了这么久,恐怕都在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想在合眼前见到他儿子。
百里少主顿时红了眼,缓缓跪在地上,重重磕下三个头。
人死如灯灭,百里家主的罪过也一笔勾销了,觉非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便站了起来。
顾神枢见觉非如此自觉地站出来,眼里多了几分兴趣,笑道:“小灼然,你的仇人要来了。”
众人齐齐看向云灼然。
云灼然已中猜到了真相,“构陷云沛然的人,是他。”
云沛然修炼的修罗道残卷出自天擎宗,他曾经在天擎宗黑暗无光的佛塔被关了那么长的时间,他会天擎宗的金光咒,反之,天擎宗的首座大弟子觉非也或多或少会对云沛然有些了解,比如他的道法、他的习惯。
当年当众人赶到封魔井时见到的云沛然的背影与他留下的痕迹,无疑是这位天擎宗首座大弟子的手笔,这已谈不上是不是被逼迫了,因为这已是最后的收尾工作,当时大局已定,觉非若不愿意,谁又能逼迫他?
觉非的眼底总有几分悲悯,他会在万兽林中凶兽出现时豁出去性命去救那些他认得的以及不认得的年轻修士,这一点曾经让云灼然甚是钦佩,然而这样一个人也会陷害云沛然,参与到杀死顾神枢的计划当中。
云灼然笑容嘲讽,感慨道:“觉非法师真是叫人意外。”
觉非回以一笑,“少岛主过奖。”
他到此刻面上仍是从容悲悯的,似乎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云灼然面上笑容尽褪,略显苍白的脸色无比冰冷。心魔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试图让掌心的一缕温度温暖云灼然,“哥哥,别跟这种表里不一的小人计较,你越气他就越得意!”
这浮空城里的所有人,桐叶是最了解觉非的人,觉非是他的大师兄,他知道觉非没有否认,便是默认了顾神枢和云灼然说的都是对的。
桐叶眼底一片迷惘,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沙哑的声音。
“师兄,你为何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