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非的面色很平静,可转动手中佛珠的速度却非常快,这也透露了他的内心不似表面那样平静。
桐叶一眼看出他状态不对,眉心一紧,神色愈发凝重。
很快,井口上另外几人的面容也一点点的变得清晰起来,竟然就是被困在邪阵中的五人。还有一人在崔慎身后打坐,身体却虚影一般半透明,只见他身披的黑金斗篷宽大兜帽下露出半张干瘦而有着浅浅皱纹的脸。
此人白须白发,眸光阴鸷。
“这是阴傀宗的血魔老祖!”
声音是从浮生镜外传来的,俨然是秦筝认出了这个人。
“顾神枢疯了……不,他已经不是顾神枢了,他现在成了魔。”这还是沈复的碎碎念,他一身颓然地坐在井口上,衣袍染血,看去颇为狼狈,他抱着头,还在不住低喃,“我不想再回想当年了……我们不该杀他的!”
“沈家主现在才说后悔还有什么用?”崔慎嗤道:“不该也杀了,若不是顾神枢将我们困在这里,我们都不知道沈家主后来又做了那么多我们都不知道的事……说不定就是因为你偷了他的东西,他才会回来报仇!”
觉非身后探出顾家家主的脑袋来,他跟着崔慎愤愤骂道:“事情是你们干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把我也关在这里!看着你们一遍遍的杀死顾神枢栽赃云沛然,我都快疯了,顾神枢到底何时才放我们出去!”
沈复猛地抬头,遍布血丝的双眼看来,顾建南便慌张地躲了回去,沈复目光阴沉,转而看向周边几人——百里栝正在为自己疗伤,衣衫上全是血,面色也极为苍白。而崔慎那边,血魔老祖的身体也已十分虚弱了。
沈复狠狠抹了一把脸,憔悴的面容转向觉非,“觉非法师,你想想办法,我们再被困在这里,大家都会死的……顾神枢这个疯子要我们重演当年联手杀他的事,不是他死我们就会死,法师难道想一直这样下去?”
觉非忽然睁眼,“他又来了。”
浮生镜外,众人便见画面一转,落到血月下踏月而来的一名修士身上,他白衣胜雪,眸若点漆,面上总带着三分笑,实为谪仙之姿。
可在镜子外的城主府大殿中,与他有着同一张脸的浮空城主津津有味地看着水镜中的人,如在模仿镜中人,扯起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笑容,“此阵以浮生镜为阵眼,我并未多加干涉,只是让他们回忆当年的事。他们被我困在阵中,也与你们一样在闯关,不过他们是要重演当年旧事,而且,若他们无法完美重演,就会在阵中死亡。小灼然,你知道吗,我看着他们杀了顾神枢二十五次,他们越来越默契了,所需要的时间也越来越短,若不是要等你来一起看戏,我早就弄死他们了。”
此言一出,正观看着浮生镜中梦境的殿中众人俱是心底生寒,顾神枢为何要看这些人杀他自己?而且还是那么多次……难怪被困在里面的沈复会为此恐慌,那么多次都杀怕了,但他们几人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沈复几人说的很明白,秦筝面色青了又白,怔怔望向身侧的沈灵枢。单是沈复几人的对话,他已猜到了当年真相,却是一脸不可置信。
浮生镜外,魔龙守护的顾神枢带着恶意的笑看着沈灵枢,轻轻缓缓地说:“顾神枢出现了,很快,他们就要重演当年他们做过的事了。”
只见浮生镜中,白衣的天道宗宗主走近井口,脸上的笑意很浅,他身上有种极温和的气质,如天上皓月,总能叫人不自觉想要亲近。
神色疲惫的沈复六人站了起来。
毫无设防的顾神枢向他们走近,仿佛没看到他们相视间的杀意,温声笑问:“听闻,云沛然来过。”
浮生镜外,云灼然微微一怔。
只听浮生镜中传出如他记忆中的顾神枢一样的温柔语调——“小徒弟想见哥哥了,真是拿他没办法,本座只好出来找找,他在何处?”
崔慎的神情已几近崩溃,“他到底知不知道这句话我已经听了几十遍了,烦死人了!姓顾的有完没完,有本事直接杀了老子报仇啊!”
云灼然心头一震,睁大漆黑双眸望着浮生镜,对面入了魔的顾神枢的笑声在大殿里轻轻回响,“小灼然,你看啊,为师对你多好啊。”
云灼然当然知道顾神枢对他好,他初见顾神枢是在云沛然少年时被关进天擎宗佛塔之前,当年佛子追得紧,云沛然自知必须要走这一趟,又不放心将弟弟带去天擎宗,便只好将人托付给与他一见如故的顾神枢。
最初被带去天道宗的日子,当年才七岁的云灼然其实极不适应没有云沛然的生活,即便顾神枢对他再温柔细致,还特意叫来了他的小徒弟沈钰来哄小云灼然开心,小云灼然还是很抗拒云沛然之外任何人的靠近。
年幼时的云灼然体弱多病,身板瘦瘦小小的,已然七岁的小孩看去就像五岁的模样,穿上天道宗雪白的弟子服,小小的一个白团子整日躲在屋子里藏着,谁跟他说话也不理,见了人眼里只有浓浓的警惕与不安。
云灼然至今还记得那一个清晨,温润如玉的天道宗宗主蹲在他面前,温柔目光与之齐平,朝他伸出手来,说要带他去天擎宗看哥哥。
那时云灼然很不信任他,而他只笑说,反正路又不远。
天道宗与天擎宗相隔数千里,不过都在顾神枢几步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