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桃胶?”
李贵妃不禁发问,一双含情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几个杯盏。
她先拿起一个,双手奉给赵律,然后自己也拿起一个,捧至比眉目还高些,仔仔细细地旋转着观看。
最下层是一层雪白的奶冻,那是虞凝霜用牛乳制作的。她参考了凉粉的做法, 在牛乳中搓洗假酸浆籽, 再放到屋外加速其凝结。
这奶冻仍是浓郁的纯白色, 就像新鲜的牛乳一般, 几乎让人无法意识到——它的状态已经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李贵妃也有一瞬间以为,那不过是在杯盏底部注入的牛乳。
然而, 如果真的只是牛乳, 又怎么能够经得住上面的桃胶呢?
没错,奶冻上铺了一层灿亮的桃胶。
桃胶熬煮得非常到位, 因为加了细碎的五鼎芝和淀粉增稠, 几乎凝如固态。然而它偏偏又会微微颤动, 潋滟出水波来。
一层奶冻,一层桃胶,雪白和金黄, 如此分明、又如此和谐地搭配。
最后撒上了一些桂花。
桂花是明黄色, 金箔一样, 瞬间将整道甜品提亮。它们与暖橙色的桃胶交相呼应,粲粲然, 如同汴京最繁华之处的闪耀灯火。
翰林司之前为了给李贵妃变换口味,那清炖桃胶中也加过桂花、甚至也加过牛乳,还有各种水果之类……总之,可以说将所有常见的、罕见的适宜顿煮的材料都加了个遍。
然而效果总是平平,不尽如人意。
唯有这一次,明明食材上没有大的变化,却做出了令人如此惊艳的成品。和直接炖煮成一盅的清炖桃胶,已然是云泥之别。
尚不需品尝,这奶冻桃胶只看着就令人感到欢喜。
李贵妃似问似叹,“今日怎么做得这样好看?翰林司来新膳工了?”
此时,她眼中的喜爱之情倒是真心实意了。
这般华美如珠宝似的点心,与她极为相称,她当然喜欢。
而被李贵妃问到的宫女绿珠,正好是去翰林司的那一个,她也是李贵妃的心腹。
只需一句话、一个眼神,绿珠便可看出主子现在心情甚好,着实被这桃胶取悦到了。
她眼珠一转,只道,“每年这个时候,各司局都有新人。翰林司应也是如此。”
将这个问题模糊回答,是为了给自己争功,绿珠继续道。
“奴提醒了他们几句,尽快做出新的菜式献于娘娘。想来是他们终于开窍了。能讨得娘娘欢心,是他们的福气。”
“就你嘴甜。”
李贵妃咯咯笑着,将她轻柔一推,“下去领赏。”
绿珠喜不自胜,刚要退下,却被赵律叫住。
“这份小点,可有名字?”
只是加水炖煮一番,都有“清炖”这样的字眼加持。
而如此精致的点心,赵律相信制作之人必然也为其起了合适的名字。
绿珠一愣,被官家亲自问话的喜悦霎时冻结住。
是有个名字来着,可是她给忘了……
方才虞凝霜将食盒交到她手上时,曾絮絮说过不少话。
从这一份桃胶使用的材料到做法,好像还包括为何这样制作的灵感,以及因此而起的名字……
可绿珠当时只着急交差,根本没有细听。加之那名字文绉绉的,她其实没听明白,又拉不下脸去问,当然就没记住。
于是,绿珠就被这样一个简单问题问住了。
她不禁懊恼异常,幻想着如果她能在官家面前,像那个虞娘子一样引经据典地介绍这道甜品,说不定能得官家的青睐呢!
然而现在,她只能略显磕绊地回答。
“膳工未给这小点起名。只说过、说过以那牛乳比拟雪地,加以桃胶,就像是雪地里的桃树。对,就是雪地和桃树。”
赵律不悦地蹙眉,似是觉得绿珠言语粗直,破坏了这份小点的美感。
挥挥手,便让她退下了。
他自己则拿着那盏桃胶,走到窗边。
恰前日下了一场鹅毛大雪,给这院中铺上一层白色厚毯,仍未消融。
此时,正是午后天光最盛之时。明媚的暖阳照在雪地之上,闪亮如金。
雪地吗……
赵律若有所思。
再看一眼这雪白和金黄交织的小甜品,他居然觉得广阔无垠的天地景致,与这掌中方寸甜品,相映成趣,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颔首,回望时又见李贵妃正饶有兴致地举着那盏桃胶看来看去。
她眉眼含笑,神色懵然,有一种天真而无辜的风情。
这位自己亲封的“桃花仙”,虽已入宫多年,却正是二十后半盛放的年纪,秾艳惊人。赵律只看着就觉得心情舒畅。
“美食喻美景,美食配美人,妙哉。”
赵律忽地诗性大发,感慨油然而生。
他向来自恃风雅,也确实有几分锦绣文章气,给那份桃胶赐名“桃间晴雪”,又以此为题当场挥毫泼墨,写下一首咏雪之词。
因为此词是在李贵妃阁中写就,又是源于她常吃的桃胶,自然便将其赠予了李贵妃。
得赐官家墨宝,还是因与自己相处时有感而发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