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八
澌然的歌从云端唱到山麓,又从山麓唱到湖水中,屋檐下的雨滴是小而美的细节。雨水边落边蒸发,带走了早晨阳光留下的温度,符玄觉得自己露在外边的小腿逐渐发冷,回头一看踏浪,早就躲进了房中,只露出一颗脑袋架在门槛上。
景元留了一把小纸伞固定在横梁上,上面用油墨画着红墙梨树,是南园外独特的景色,正好遮住向小鸟倾斜而来的风雨。
"这是哪来的?"符玄落地,和景元一同往天舶司走去,驭空快把他们两的玉兆给打爆了。
景元回了个消息,从书房门口拿了把伞,"不久前长乐天老板出的新品,芒果草莓奶油冰,做装饰用的纸伞,没想到居然真派上用场了哈哈。"
景元突然发现,长乐天糖铺老板做了这么久的甜品还真没几个翻车的,也许每次新品推出前都有自己帮忙品尝,以至于糖铺的生意一直红火,这几年推出了文旅产品,直到现在都发展成了化外民必打卡的网红店。
"所以将军你平时都躲在糖水铺里偷懒吗?!"
"倒也不是经常"
听着景元底气不足的声音,太卜叉腰哼哼两声。行至府门口,雨水渐大,短光闪过一只粉色小兔跃上将军肩头,躲在景元的长发间,淡淡的桂花炒米和暖意氤氲在符玄周边,随着代步将军的节奏,听着雨声,不知不觉间趴在肩头睡了过去。
雨水初落,仿佛一个个精灵在花上蹦蹦跳跳,水珠一滴滴连成线条,小路边还摆着花会的桑花,几日过去饱水疯涨,红果油亮的似乎在叫嚣。
太卜司卜兆,小凶。
于是各个部门都忙了起来,趁着水位还没上涨前,在各个灌水口加设了临时排水机器,云骑军配合司晨宫,将罗浮内部城区全部抬高,日夜在外圈和玉界门巡查,还真有不怕死的钓鱼佬依旧老神在在坐在水域边垂钓,和云骑打游击。
面面俱到即是面面不到,总有漏网之鱼,率先遭殃的便是戈园。
自应星离去,此处便少有人踏足,只是每逢月节,景元才会得空来此处。浮生偷闲,因为忙,偷闲才显得弥足珍贵。戈园藏在深处,还保留其主人最后离开时的样子,芙蓉纹路窗半开,白日炽碎的光芒透过檀色金丝篾帘筛进屋内,桌上的紫金香炉做成精致的狸奴模样,早已落满了灰,香尽无人清扫,原本吐出的水木香如今只剩淡淡的霉味,起盖,全部凝固成黑色的胶质粘在底部,镇纸压着金人机械废稿,边缘泛黄发黑。
唯有窗框下多了面小鼓还算干净,比起从前只小半个鼓面大的狸奴,如今漂亮的毛发已能将整面覆盖。醉酒睡醒,不再有毛毯盖背,狐女挂在窗下,用来安神的流苏香包也绳断腐朽,大猫叼起,卡在了鼓架子的缝隙中,隐约还能闻见记忆里的味道。
驭空成了天舶司的新司舵,即便小姑娘长成了靠谱的大人,也掩饰不住骨子里的凌厉,半夜十一二点开着星槎冲到即将关门的糖水铺找到了景元,滚烫的芋圆西米露只能打包,装在牛皮纸袋里。
“诶!将军!你的香蕉班戟!”糖铺老板仍旧是百年前年轻的样貌,只是那双眸子陈旧,看上去有些模糊。
他算来也是个老人了,还记得最开始见景元,那还是拿着长刀满街跑的小少年,再小一点脖子上挂着个响铃的长命圈,月节还在学堂门前叩门。
他给了他一包糖,就此从云骑少年到仙舟将军,景元一直是店里的常客。其实将军最爱喝热羊奶,不过乐意给个面子,常常深更半夜跑来吃新品,嚼东西的样子特别像几百年前自己偶然在厨房米花堆里抓到的狸奴。
景元指指驭空,自己开着星槎去了戈园。
“给,司舵大人,要不您就在这吃了吧,动物奶油出去就化,怪可惜的。”
“多谢”驭空思前想后,不过几口的事情,便接过老板给的勺子,挖了一勺。
她少吃甜食,不代表不喜欢,只不过事务繁杂又过了少女的年纪,总觉得再吃甜品有些不和适宜。班戟入口即化,有些特殊的香气,奶油丝滑微甜,不会腻人,正好解了这些天的疲惫。
“好吃吗?我做的新品,羊奶处理后打发的奶油,反响好的话过几天试着上架看看。”老板边收拾着水池边问道。
驭空点头:“很好吃。”很特殊的口感,是意外的惊喜。
“那就好。”老板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咔作响。
铺子外雨水渐大,地面都有些蓄水,百般推脱下驭空终于接过老板热情相送的甜品,只说是今日剩余,不吃就要扔太可惜了,天舶司近日繁忙,给工作人员加点夜宵,尽一点微薄之力罢了。
驭空提着几十袋甜品依旧轻巧地跑向不远处的星槎,背影渐远,消失在蒙蒙水汽中,老板拨动按钮,将地基抬高半米,穿上雨靴撑开伞,走进拐角的巷中,尽头还亮灯的便是自家。
关门前他还望了一眼景元消失的方向,无不担忧道:“这雨不小啊。”
戈园有深潭,因其之下有百丈深壑,漩涡散布,暗流涌动。景元到时,水已漫上武台,及到小腿肚,很久之前这里的藏品就都被他搬走架去了神策府办公的地方,这次倒是免遭一劫,主要担心的是地下的电板缆线,这是应星一手铺的,根本不知道他留没留线图。此时涨水也不敢测,漏电见短路可不是闹着玩的。
景元卸下了两肩的盔甲,后面的袍子吸水越拖越重,他直接扔进在星槎里,没多久水势汹汹而来,似乎还打着浪,紧急之下也顾不上武场,摸黑进了房间,找到了升降按钮抬高了房屋地基。好在本来就建的高,只有外面的战鼓架子受潮,被风刮的挪了位。
收起架子正想往里搬,原本夹在缝隙里的香囊又不见了,玉兆灯光下,那香囊早已顺水飘去了樟树下。无法,那是狐女留下的东西,景元想也没想,三步并两步就想要蹚水过去,近树靠湖,高低起伏极大,几步之内踏错便是百丈水渊,冰冷刺骨。多亏还有柳条,根扎得深尚且能借力,香囊不过咫尺之间,甚至手指都碰到了断绳,却因柳条脆响而止步,眼睁睁看着它卷进暗流中。景元看不见水里,不知再往前一步即是深渊,他水性一般,变成狸奴时甚至有些厌水,也不知道自己抱了个什么玩意儿就往回游。待到房下,胸口往下的衣料全部湿透,他抹了一把脸,神色郁郁,看着远处漆黑一片却躁动的水声,呆坐在廊下许久,屁股又蹭了一地的灰。
大风刮过,将他带上来的东西打翻,杂音中似乎有什么细小微弱的叫声从翻扣的碗状物体下传来,轻巧的被风往水里吹,他眼疾手快扣住了,触感粗糙是细条状,有些熟悉,借光一看,正是一个鸟窝。
一只鹅黄色的长尾燕浑身湿透,年纪不大才破壳,甚至比他房檐下的团雀还小,骨头都是软的,一口一口的往外面呕水,他用掌心固定住小燕,轻轻甩了几下,地面上星星点点几小滴水印子,小燕声音渐大,却止不住的发抖,景元想起了自己刚买的芋圆西米露,开启了戈园的泄水器便变成大猫,叼着小鸟从瓦房上离开,直奔星槎。
半夜符玄带着星槎海的器械损坏文件来找景元,没见到将军,但是在门口抓到一只叼着牛皮纸袋,浑身湿透的大猫。
“你这是去做什么了?”符玄问道,帮猫咪推开房门,又找了条毛巾出来。
景元把牛皮袋小心翼翼的放在案几上,才跳下来甩毛,一爪子按在踏浪脑门上,阻止狮子把自己拱翻。
不过没什么效果,咪咪还是把他翻了过去,甚至一个劲儿的想把脑袋塞进猫怀里,平时它就是这么粘主人的。符玄带在一边看热闹,看着大猫忙忙碌碌咬着牵绳把狮子溜去隔壁房间,过了好一阵,景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