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平衡
他才没兴趣呢……你少拍了。”
椎蒂只有十二岁。他确实缺少社会经验。
“很难为情吗?”我说,“你可以不看我,不看镜头。”
反而因为我的话,镜头前的椎蒂疑惑地看着我。
小孩子的家长在拍照时通常对孩子说的,就是“看着我,微笑”。
不看镜头看什么呢?于是我急忙补充道:“要不还是看着我?”
他漆黑的眼瞳钻过屏幕,居高临下地审视我。
“姐姐,你很奇怪哎。”
“有吗……”
“你真的能拍好吗?你的手在抖。”椎蒂的脸忽然放大了一些,接着就离开了屏幕,出现在画框外。他握着我的手腕,强行把我的手和手机举直。
被修饰过的小漂亮回到屏幕前,故作矜持地咳嗽两声:“你好好拍。”
我蹲在原地,却感觉灵魂飘到空中,挤进那群等待上场的新人里:“椎蒂。你能不能把领带放放好。”
椎蒂低头看了一眼刚刚因为被他把玩,此时随意挂在外面的领带。接着他叛逆而挑衅地朝我眨眨眼睛,然后故意提起领带,衔在嘴里。
“……太脏了,快拿下来。”我说。
说话的只是我的身t。我的灵魂早已化成一块油w,从纳米纤维的领带上滚过,一跃而下,滑入他紧扣的西装外套,融进他贴身的白se衬衫里。
嫌我无趣的小男孩敷衍了事地将x前的布料抹平。这下真成规规矩矩的小花童,一点反叛的痕迹也没有了。他原地转了一圈,又一次看向了把手机收起来,正试图起身的我:“拍完了?”
我没有答话。我好像蹲太久了,感觉自己的头顶阵阵发晕。半模糊的视线穿过他,落在那个手捧花环,朝着自己母亲微笑的小nv孩身上。我起身的短短十几秒,她已经换了六个姿势。那是会作弄的孩子。
其实只要长得足够好看,无论多大的年纪都不影响他利用外貌获取优待。但椎蒂不会。他对美貌的优势一无所知。他不知道无形的武器可以反剪别人的双手,也不知他人隐秘的占有与掠夺。他对此随意挥霍。
“我要上台了。”他不耐烦地说,“你没事了吧?没事就快去观众席。他们俩肯定想看到你。”
我朝着他挥挥手,却又目露迟疑。
“笨si了,快去。”他朝我挥手,被jg心雕饰过的眉毛也生气地皱了起来。
笨重巨大的黑se音响传出那首经典传统,耳熟能详的音乐。音质并不是很好,却震起草坪上细小的叶灰。在下落的音符中,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小新娘似的小nv生怯怯地走过来,镶了珍珠的小皮鞋在红毯上犹豫地画圈,一步一挪,一步一挪地朝向我们的方向。
“啊?抱歉。”我意识到我挡了她的位置,侧身让到一边。
扮相如新娘,实际是花童的小nv孩歪头看了看我,又眨眨眼睛,仰头看了看椎蒂,然后小淑nv般地站在他的旁边。
这次集t婚礼找了九个男孩九个nv孩当花童。据说,负责策划这场婚礼的负责人一看到新姨夫带来的椎蒂,眼睛都直了,一直求他们放这个小男孩来当花童,说他们的化妆师会照看好他。
一众给新人引路的小花童中,椎蒂是走在最中间的那个。摄像师的镜头不舍地从他身边经过,慢慢移向那群新人。
椎蒂。他很好看。大家都知道。摄影师知道,化妆师知道,大人们知道,他的同龄人们也知道。
只是,那些忙着拍照的家长们,眼里只有他们那些尽力打扮,也依然带着瑕疵的孩子。没有构图,没有审美,发扬他们臃肿的热情,挥洒他们松弛的活力,一边贪婪地把一切都放大,一边假作礼貌温和地退让。
快撤下去吧,快撤下去吧。
快走吧,快走吧。
这里不是你该在的地方。
我回到观众席。
不是的。
不是的。
我是“姐姐”,钟续和司南结婚了,我是椎蒂法律意义上的新表姐,是他的同辈人,他会看在他养父的份上,给我几分薄面,我只是,我只是——
“好了,有请我们的新人入场——”
无b响亮的,震耳yu聋的,长久的,幸福的掌声中,我缩成一团。
身穿婚纱的小姨妈走在队伍中间。她挽着身穿西装,鹤立j群的钟先生,俨然是这九十九对新人中,最幸福的那个赢家。她朝着我望过来,像红毯上的nv明星,热情地招手。新姨夫显然不习惯穿着正装,他有些局促不安地面对着周围的长枪短pa0,腼腆而温柔地顺着新婚妻子的目光,向我微笑着点头致意,只是片刻后,又将他的一切还给我的小姨。
她很幸福。小姨夫也很幸福。
“小姨妈……”
“嗯?”
“你认识钟先生才不到一年,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呢。”
那天漫步在田埂上,我不敢看她,只敢看她脚边那一片地衣。
我像守着财宝的巨龙,朝着企图逃跑的村长吐火;我用爪子拍击地面,用尾巴震碎巨石,我问她,我求她。
别去给那个勇者报信;别去给那个勇者报信。
救我。
请……
“我懂你的意思,一可。”她说,“可是我真的很喜欢钟先生。你不讨厌椎蒂吧?”
“当然,但……”
不要让他成为我的弟弟。
至少,至少……
“一可。”
“……嗯?”
“有些人你遇到了,第一眼就知道是这个人。”
“……您是否愿意成为他顺从、忠实的妻子?”
情绪在宽阔的坦途中递进。风吹起足下的草坪,司仪像指挥浪船的水手,也像传销组织的头目。
那是一个陷阱。她明明已经在里面摔碎过一次。
“一可姐姐。”
有人拽了一下我的袖口。
我偏过头去,不小心撞上一个摩丝味的脑袋。
“嘶……嘘。”他捂着被撞痛的额头,不满地朝我瞪了一眼,另一只手却急急忙忙地朝我竖起食指,恳求我的保证。
“一”,那是秘密的开始。
第一眼我就知道。
“我愿意!”新娘们欢呼一般解放天x的呐喊中,我将食指举到嘴边,在那矫饰的美少年面前,缄默我的一切。
当然是这个人。
【五】
“对了……我听说你换了一份工作?”
“离我家近一点。”我说,“原来的那份工作离我家太远了。”
“啊,是的,当时我也纳闷呢,你怎么跑那么远去找工作……这样最好了,那你现在,你在家吗?”
“嗯……”
“你下一份工作还没开始上班,对吧?”
“嗯,入职是下个星期……”
“啊,那太好了!我是说,你要不要回老……回你外婆家看看?”小姨妈说,“夏天嘛,你也知道的,本来就是避暑好去处,而且前两天我们过来把屋子都收拾了……”
我惊觉地转了个身,手撑住垫在pgu底下的蒲团:“……你们回去了?”
“啊哈哈,是啊,我和阿钟刚好都排到疗养嘛,就打算一起出去玩几天……”
“你们去哪里?……那你们要去几天?两周?”
“没有那么久,一周半……”
“那椎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