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尝试了一会儿,只发出两个非常模糊的音节。
“……陛、下……”
遍布虫群的虫巢思维再次震荡。
正猛烈冲击帝国舰群的兵虫,集体抖动触须。
亿万双猩红的复眼,首次望向王都星系的方向。
……
加涅久久俯跪在尼禄的床前。
因尼禄要求与加涅单独谈话,白狼骑只能在房门外焦灼踱步。
隔音极好的门和墙,让他完全听不见寝室内的声音。
而尼禄在平和地问话:
“老师,您带来了吗?”
老帝师佝偻的肩背,蓦地发起抖来。
“……陛下,先帝陛下和已逝的殿下们,绝不会同意我这样做……”
“但是现在,我才是您的君主。”尼禄说,“我确信我的命令是不容违抗的。即便是对您。”
他仍被裹在雪白的束缚衣里,瞳孔有轻微的震颤——那是疯症正持续冲击他理智的表现。
他不让白狼骑解开自己的束缚衣,是因为他深知自己现在的状况有多糟糕。
身处alpha难熬的分化期,他那包裹在束缚衣里的躯体像在烈火中炙烤,意志也始终垂坠在即将倾覆的悬崖边缘。
森冷的黑暗深渊持续在他耳边絮语,劝诱他只要一松开手,就能立即从地狱般的高热中解脱。
尼禄每跟加涅说一句话,都不得不反应上好一会儿,因为在他的视野里,只有加涅所在的那块区域勉强清晰,其余全被扭曲的噪音和幻影占据。
他的疯症无可救药了。
但尼禄平静地想,他仍有可以献出的东西。
“……陛下。这对您而言太残忍了。我真的做不到……我很抱歉,陛下。我很抱歉。”
尼禄皱了皱眉,本想态度更加强硬,但他一低头,就看见了帝师脸上的眼泪。
曾是帝国小皇子的尼禄,在面对老师的眼泪时,还是心软了。
尼禄从床上直起身来,朝加涅说:
“好吧。还是要感谢您把我要的东西带来。那么,请帮我解开束缚。您不愿意,至少可以让我自己来。”
加涅泪水涟涟,但在最后,还是伸出颤巍巍的手,替尼禄将束缚带解开。
尼禄在那一刻咬紧了牙根,以最强的意志力抵抗疯症的侵袭。
他真惧怕他的理智会在这一刻突然溃散,让他的计划直接化为泡影。
不过好在,系统喋喋不休的叨咕声,还在幻听噪音里时有时无:
【……宿老师你要干嘛啊?狼狼不在这,宝真是有点怕怕……你千万不要突然发病自残啊,再坚持一下哈,等过完断头台剧情,咱们就去找个小世界约饭吧宿老师。你真该好好放松度个小长假,这个破任务确实老折磨人了……】
尼禄的足尖碰上地面,加涅才像猛然惊醒,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要去开门叫白狼骑。
但银发皇帝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惊动别人。
他只是抱着尝试的心态,用足掌踩了踩地面,但却惊愕地发现,原本连一点压力都无法承受的残足,此刻竟然已经能颤巍巍支撑住身体——在还未植入动力机甲的状况下。
当然,依旧剧痛无比。
尼禄只勉强支撑了几秒,便重新摔倒在床上。
“……陛下,小心!我去让白狼大人来帮助您——”
“别让他进来。”
尼禄坐在床上,伸手去够床边的轮椅,
“他会阻拦我的。”
他看了一眼双腿健康度面板。
战争到来前的最后一个月,他频繁出入圣宫,几个“主角攻”好像对此颇有微词——说颇有微词显得太客气了,他们简直咬碎了牙根。
仇恨值面板的波动曲线发疯似的起起落落,直接把他的腿部健康度干到了【-4300/100】。
很显然,在主系统的量值里,开局的-20000是指代跟腱分离、完全瘫痪的重度伤残。
而在健康度回复五倍后,他的伤残修复程度也呈现出跨越性飞升:
他已经可以勉强站立,只是还未完全长好的筋骨,仍会剧烈作痛。
看来,在他短暂的一生中,应该再没有机会,体验正常人跑跳的感觉了。
尼禄心中掠过淡淡的遗憾。
他垂下雪睫,目光落在加涅手捧的盒子上。
“请给我吧,老师。”
他一手拿着盒子里的东西,一手摇着轮椅,慢慢来到寝室的落地镜前。
持续高频度发作的病症,让镜子里的世界显得比外界更加扭曲。
他能看见镜中的自己坐在轮椅上,但神情姿态,却与自己全然不同。
镜中的少年弯着丰糜的唇,红眸阴郁病态,正兴致盎然地注视他。
尼禄知道那是谁。也知道父王、哥哥埃利诺,必然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刻——在混沌的理智边缘,跟疯症引出的黑暗面对峙。
尼禄蓦地低笑起来。
加涅微微愣怔,就见轮椅上的银发皇帝,一只手抵上镜面,缓慢前倾身体——
直至那副凌厉美艳的眉眼,跟镜面相触为止。
“你不会一直赢下去的。我的家族,我的父兄……”
他在轻声跟镜中的幻觉讲话。
全然不顾这种场面,在旁人看来有多么惊悚诡艳。
“……他们确实输了。但在我面前,你只能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