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邀请函后,他们就像一群被驯服的羔羊,提前多时来到审判庭,并乖巧地在王座下方席位安静等候。
“陛下,警惕提图斯·劳德垂死挣扎。”
在提图斯·劳德被带上来前,海德里希在尼禄耳边低声告诫,“这场审判向全帝国公开,以他的个性,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表演机会。”
银发皇帝唇角微勾,冷冷道:“那样更好。”
冗长致辞过后,提图斯·劳德被庭官押送,从悬浮台登上那一方小小的候审席。
他早已不复从前光景,苍老面容上的沟壑深深,眸光接近再不复燃的死灰。
候审席的正前方,就是一幅投映主座的巨大光幕,奇迹般死而复生的帝国君主,正淡淡垂着雪睫,居高临下俯视他,眸光带着胜利者漫不经心的审视和怜悯。
审判官开始陈诉罪状,并在全帝国臣民面前,将凿凿铁证一项项列出。
劳德家族当下早已兵荒马乱,提图斯·劳德联合蝎尾策划叛乱,导致卡戎星系、德尔斐星系和图克教育中心都遭受不同程度的伤亡,更胆大包天与蝎尾合作,企图置尼禄于死地,种种行径早已被家族成员供述得一清二楚,再优异的辩护师,都无法在如山铁证中找到翻身可能。
提图斯·劳德显然也未抱有奢望。
当审判官宣读完毕,当着公开转播的机械电子眼,庄严肃问他是否认罪时,提图斯·劳德分开干涸发白的嘴唇,低声道:“是的,陛下,我认罪。”
审判官点点头,收起光屏,准备将庭审流程推进到量刑。
可就在这时,提图斯·劳德却缓缓抬起头颅,看向光幕中的尼禄,并再次轻轻开口:“帝国星律授予每位公民为自己辩诉的权利,我申请在此使用,并向陛下进行辩诉。”
“提图斯·劳德,你既已认罪,为何又要提出辩诉?”
“让他说。”
尼禄以手支颌,淡淡道。
他额发间的宝石和璀璨红瞳,正在庭内的每一面巨幅光幕中闪闪发光。
审判官只得默默退下。
“感谢您的仁慈,陛下。我绝非想要为自己犯下的重罪开脱,从我一念之差鬼迷心窍、选择与蝎尾联手,我自知只能以死赎罪。”
提图斯·劳德在候审席上深深鞠躬。
他太年老,又经历了一路颠沛流离,脊背躬下去后,便很难再直起来,不得不以躬身垂首的姿态,继续向尼禄进行辩诉。
但在无人发现的地方,提图斯·劳德低垂的老眼,却迅速掠过正在实时转播的电子机械眼。
他知道这是一场公开审判,由尼禄授意向全帝国民众转播。
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出现在帝国星网、各大媒体平台,乃至每一个帝国人民的智脑中。
“作为曾发誓效忠瓦希尔先帝的一枚小卒,我仍试图想对您作出最后的劝谏。那些在税法令名单上的贵族,并非人人都如我这般愚钝可憎。
“被您下令抓捕全族成员、并被囚禁致死的戴维德侯爵,其曾祖一生为巴萨先帝保驾护航,并以生命为代价,成功救回陷落在敌军中的卡厄西斯王储。
“您要求查封财产、没收领地并被处死的肖恩侯爵,其母曾追随卡拉古先帝,在平叛战役中大放光芒,在最危急的关头,义无反顾驻守王都,以其机智和神勇保全王都数百万人性命,最后因伤重残疾,郁郁而终。
“因历代先帝打击卖官售爵,如今留存至今的帝国高等贵族,实际都为用性命追随卡厄西斯的忠勇先烈之后。我心知银河帝国的宙域及人民都属于陛下,也知不论赏罚,只要是陛下所赐,皆为吾等荣恩。
“只是在陛下加冕不过一年时,国库就已彻底空虚,只要陛下如实告知,吾等必然会倾尽所有、慷慨解囊。
“但是陛下以税法令征收重税,使一些徒有爵位、实际家境中落的贵族不堪承受;又要求交出领星兵权,使领主彻底失去自卫能力,难以在暴民和星盗手中保护手无寸铁的子民,也再难维持领星正常运转秩序,更难以在领地中自保和生存。
“只要能被给予任何其他选择,他们绝对只会一如既往地效忠您,而不是不得不赌上全家成员的性命,走上背离您的险途。”
提图斯·劳德将这番话说的谦恭至极,加上他苍老虚弱的姿态,气若游丝的声线,让他一点也不像这场重大叛逆的主谋,而像是在风烛残年死谏的帝国老臣。
但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藏匿着阴寒的恶意。
不过寥寥数段,他就已在全帝国面前,陈列出尼禄行事残暴、挥霍无度、枉顾旧恩等罪行,无论尼禄暴跳如雷,还是隐忍不发,都逃不过在全帝国面前被提图斯·劳德抹黑的下场。
白狼骑放在枪套上的手掌,已经缓慢攥紧。
坐在将领席位的海德里希,更是眸光深黯,犹如能射出数道利剑。
而那些如羔羊般静默坐在席位上的大贵族,却一边偷偷抬头窥伺尼禄的反应,一边不得不强压嘴角,止住暗中扩大的笑意。
但银发皇帝的反应,却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安静等待提图斯·劳德陈述完毕,尔后沉吟片刻,突然出声:“你认为如何能称为帝国贵族,提图斯公爵?”
提图斯·劳德轻微一愣,随即把头压得更低,低声道:“敬禀陛下,是职责和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