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用最恭敬的姿态,向上抬起双手,手心朝上,迎向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啊!伟大的银河君主,吾之君父!您的降临让……”
“唏律律——”
一声高昂的嘶鸣,打断了主教的高声赞颂。
主教唬了一跳,慌忙从舰桥两边退开。
一匹高大健美的雪白骏马,缓步从舰桥上走下。它浑身披挂华丽的战马饰具,身上驮着它那同样发色近雪的主人。
银发皇帝端坐在高大的战马上,一只戴着皮革手套的手,单手攥着马笼后的缰绳,唇角挂着一丝冷淡的笑。
骄阳肆无忌惮地亲吻少年眉眼和发梢,让不得不仰视皇帝的一众主教和信徒,只觉得连眼睛都难以睁视。
“帝国战事未平,我需要尽快完成祈礼,早日赶回王都。”尼禄淡淡道,“本次巡游,由圣子殿下一人执行即可。待我离开德尔斐后,民众可照常尽情狂欢。”
他说罢,将手下探到红衣主教面前,指节在空气中略略一屈,就当做对方已吻过蔷薇权戒。
紧接着,皇帝手里一紧缰绳,战马昂然长嘶,铁蹄顿地,在一众主教反应过来前,就已驮着主人,稳步小跑向圣殿方向。
数十匹随侍在后的黑色战马,也纵马扬鞭,紧紧跟随皇帝,一骑绝尘。
从港口到圣山的巡游路线,早早用屏蔽场将人群隔开,开辟出可供巡游舰的空路来。
然而人群间出现的,并不是高高在上的蔷薇纹章巡游舰,而是骑在雪白骏马上、王袍飞扬的秾艳少年。
尽管有屏蔽场保护,人群还是惊得人仰马翻,一双双兜帽下沉滞麻木的眼,却不住往一掠而过的红袍张望。
圣殿祭典大多数时候,都可以用战马应付;
但请圣子降下治愈的圣坛仪式,显然不可能再让马匹进入。
尼禄感觉白狼骑涂油的手越来越慢,还在微微发抖,干脆将圣袍后摆挽起,把白狼骑的指尖按在尾椎处:“好了,快点。”
高贵的骑士精神,是绝不允许一个骑士违抗自己的主人的。
哪怕他的小主人在被再次植入时,发出了难以承受的颤抖吸气声,白狼骑还是扶紧尼禄的腰,闭着眼把一副新的外神经机甲,刺入了尚未愈合的疮疤中。
“……我以银河帝国加冕之王的名义,恳求圣光照耀灵魂被囚困于黑暗中的帝国守卫者……”
台词已背诵过上千百次,即便神经断裂处不断传来剧痛,它依旧能流畅无阻地从尼禄唇间溢出,还被饰以笃定且优雅的语调。
今天他确实没精力关注圣池里那些不可视的古怪活物,也没空关注圣坛上等候的圣子,一心只想尽快完成仪式离开。
当说到“完全献身给伟大的德尔斐神之子”时,他已经有些微微发晕,分不清身上的湿意,究竟来自浸过的圣泉,还是自己身上涔涔不尽的冷汗。
圣子一如既往端坐在圣坛。
但这一次,他双目上的绷带已被摘下。
圣洛斐斯双眸紧闭,雪白睫羽温顺贴合眼睑,如同高岭积雪落在眼底。
只是当尼禄忍耐疼痛,缓步走向圣坛时,他的眉心也在轻轻蹙着。
认真听完皇帝的祷词后,圣子即刻起身开始工作。
他展臂启唇,古老而不似人声的空灵歌谣,再次传扬整个圣坛。
泉水震荡,鸟兽惊飞。无形的精神海席卷整个圣坛广场。
那些应召而来的精神力受损的帝国将士,分布在圣坛上方几百万眼石窟中。许多人身形剧震,甚至有人向后跌坐在地。
等他们再勉强站起时,损耗的精神力已被缓慢修复,遮蔽双目的阴霾散去,才看清圣坛中央正在引颈咏唱的美丽圣子,以及身披白袍、正在为他们虔诚祷告的银发皇帝。
“……圣子在上,银河之王在上……”
已被治愈的将士,立刻随皇帝跪立,右手按住心口,在圣歌中低声宣誓。
“蒙受德尔斐神恩与卡厄西斯荣光,吾等宣誓生生世世效忠吾之君父,守卫银河帝国极寒边疆。以鲜血为银河帝国之盾,以灵魂为银河帝国之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圣歌止,震荡的精神海也偃旗息鼓。
尼禄披着湿袍,静静维持闭目祷告的姿态,等候仪式结束。
他在疼痛的迷雾中,听见歌声已止,就垂手触地,准备撑起身离去。
只是他膝盖还未从石阶上抬起,突然感觉有人轻轻触上了他的肩膀。
尼禄抬头,只觉视野都被雪水般洁净的白色长发占满。
圣洛斐斯不知道何时已到他面前。
他正微微低着头颅,双眸依旧是闭合的。
一头及地雪发垂落向尼禄,连发梢都落在了皇帝的肩膀和白袍上。
长发如同软雪和冰丝组成的牢笼,将少年帝王彻底包裹其中。
尼禄皱眉。
他不能理解,这个在圣殿存活了上千年的神权象征,为何屡次三番在他面前作出有违仪式的举动。
他拂落圣子放在他肩上的手,趁负责摄影记录的机械眼还未飞至他们身边,低声警告道:“你最好不要……”
他这句话并没有说完。
——因为圣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起初只是一点金光,在雪白的睫羽间渗出。
却像是将周围景象都压暗了一个度,让人不能自制地将视线集中在那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