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名神侍分立在圣坛四周。片刻沉寂后,白发雪袍的绝美圣子,由圣坛祭司牵引,自黑暗的地底走向人间。
……不夸张地说,有那么一瞬间,整个圣坛广场都亮了一个度。
在圣坛的石板闭合前,尼禄看了一眼黢黑的洞口。
他心里明白,即便皇帝可以带着狼骑,踏遍整个银河系,这也是他无法轻易涉足的领域了。
与圣坛外那些自封的主教和圣殿祭司不同,圣子和神侍是实实在在在圣殿镇守了上千年。
旧联邦留下的残缺资料显示,神侍是一种特殊神秘的神职,因为无法像圣子一样不老不死,所以他们不断交合繁衍,并将诞下的后代,培育成一代又一代的新生神侍。
同圣子一样,他们都是不被允许接触外界的。因此,不管银河系发生过多少次权力更替、战争动乱,他们都毫不知情。
从生到死,神侍的唯一职责,就是侍奉圣子。
尼禄双足已浸入圣泉。
泉水干净温暖,没过他伤痕累累的脚跟。
轻纱似的圣袍,缓慢在水中曳开。圣歌如从高山之巅飘下,带来雪岭上清冷的风。
悬浮机械眼从皇帝脸前拉开镜头,飞向高空,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幕。
世俗意义上的高贵君主,正一步步走向象征神祇的神之子。
泉水已浸过尼禄腰身。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小腿,好像被一条正漫无目的游荡的小鱼碰了一下。
尼禄盯了会儿透明的水底。
顿了顿,继续迈步朝深水处去。
他的全部精神力都放在监视水下,没有注意到圣坛上低着头的圣子,倏然抬起了头。
在一开始无意识的触碰过后,对方显然有些欣喜到肆无忌惮。
更多肉眼看不见的柔软触手,自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它们轻轻触碰尼禄的腿和腰身,就像一群用鱼嘴到处乱碰的幼鱼鱼群。很快,它们又像是找到了新的目标:
尼禄脚跟处那道深可见骨的疤痕。
细长的触手们退开一瞬,两条更加粗壮的透明触手,无声破水而来。它们在不影响尼禄迈步的前提下,轻柔地缠绕住饱受摧残的足踝。
不知道它们做了什么,尼禄只觉脚踝处一阵微痒发麻触感,如同被什么小动物轻轻舔舐。
尼禄冷着脸,瞥了一眼正在环绕拍摄的悬浮机械眼。
圣殿祭典是整个银河帝国的盛事。因此,机械眼会忠实记录下一切,向翘首盼望的帝国民众公开播送。
他顶了顶右侧的虎牙,隐忍迈开步伐,若无其事般前行。
水中不可视的细细触手,开始沿着尼禄圣袍下的洁白躯体,自双腿往上攀延。
尼禄身上涂抹的圣油,显然让它们有点打滑,不得不努力攀缠得更紧。很快,一条细细的触手,发现了尼禄的外神经植入点。
只要离开王都,尼禄都会植入外神经机甲步行,因为政事需要,频繁超过使用时限也是常态。此刻被过度使用的植入点,早已瘀肿不堪。
第三条触手破水而来,顺着细长触手攀过的路径迅速缠绕而上,触碰植入点上红肿的针眼。
光幕中的银发皇帝,突然在没过胸口的泉水中停住。
他面上并无表情。只是被沾湿的雪睫微微一颤,抖落半滴晶莹的小水珠。
随后,尼禄抬起盈满怒意的红眸。
圣坛离他只有三步之遥,这让他可以清楚看见圣洛斐斯的神态。
圣子双目被新的绷带缠住,脸却早已抬起,向着尼禄的方向。淡色的唇瓣是微微张着的,似乎渴切地想要诉说什么。
但似乎觉察到尼禄发火了,水下的不明触手,立刻全部抽回,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圣子的唇角再次微抿。
那张神祇雕像般完美的脸上,竟然像是有一丝委屈。
……果然是他。
尼禄忍着怒气,三步跨上圣坛台阶,依旧止步在圣坛边缘。
然后披着一身湿漉漉的圣袍,在台阶上缓缓跪下。
他闭上双目,双手相握祷告,声线里却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意:
“我以银河帝国加冕之王的名义,恳求圣光照耀灵魂被囚困于黑暗中的帝国守卫者,带回他们明亮双目,与从前那颗英勇无畏的心。
“恳求圣子降下神恩,使帝国子民在这繁盛的祭典中,获得永恒的喜乐与光明。为此,我将作为帝国君主、银河之君父,完全献身给伟大的德尔斐神之子。”
他念完祷词,足足等了一分钟,也没等来圣洛斐斯的回应。
尼禄身上湿冷,腹中空空,心里的不耐几乎要达到顶点。
他最终睁眼抬头,想看看圣子到底为何屡次跟他过不去。
圣洛斐斯就跪在他身前,如上次一样,静静垂着那张绝美无匹的脸。
在尼禄忙于政事,未曾踏足圣地的几个月里,他那头雪白的长发,好像变得更长了。
白发如月色一样流淌至地面,再落入圣坛下的泉水中,静静在尼禄身边飘散。
尼禄看见他双唇翕动,好像在无声地说什么。他皱着眉仔细辨认,看了半天,也只能看见圣子重复的词还是“你……你”。
小皇帝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他重新低下头,索性又把祷词复述一遍:“我以银河帝国加冕之王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