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禄自王座上抬眸。
一双烈火似的鸽血红瞳,穿过整座金碧辉煌的太阳宫,穿过嗡然作响的观礼人群,与红毯末端那双冷淡的蓝眸相接。
黑发蓝眼的男人踏上红毯。
他今日穿着帝国军人的正式礼服,胸口佩戴银叶蔷薇勋章,肩披金红绶带,脊背挺直,如同锋芒毕露的利刃。
两侧贵族的议论声已无法被交响乐掩盖。
“海德里希?哪个海德里希??莫非是那个罪臣家族的后代???”
“罪臣之子也能踏进太阳宫,我真该为他脚下的红毯恸哭!”
“你没听说吗?他妹妹被收入陛下后宫啦。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靠自己的妹妹翻身——我要是他,都没脸踏进王都!”
海德里希恍若未闻。
男人蓝眸沉沉,军靴踏过猩红长毯,一路朝蔷薇王座笔直前进。
“……自十二年前流放德塔要塞,不畏艰险困苦,击退星盗二百余次;后攻下星盗要塞,清剿北境星盗集团,战功显赫;剿灭叛军,歼获敌首,收复卡戎星系——”
“基于如上种种功绩,陛下亲笔敕令,赦免赫尔曼·海德里希及其家族成员,册封为帝国一等伯爵;授予功勋帝国少将军衔。”
海德里希的黑色军靴,立定在第一级阶梯前。
两侧狼骑相互对视一眼,齐齐上前一步,检查男人全身上下是否有携带兵械。
检查完毕,右侧狼骑喀嚓把枪上膛,枪尖斜指地面,紧跟海德里希身后一步距离,也一同走上王座阶梯。
“……陛下竟然没有在御前会议上提起过他!”
在经过阶梯中段的几个大贵族时,海德里希听见他们似乎在低声争执。
“帝国将衔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因为宠幸一个oga,就随随便便授予给罪臣之子!”
“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公爵大人,我们可是代表着所有帝国贵族的名声和利益,必须尽起议会成员的监督责任呀!”
一个穿着公爵礼服的人摆摆手。他面上带着某种故作姿态的哀愁,以精致丝绢擦拭眼角:
“唉,我管不了那个孩子。由他去罢!由他去罢!他要是喜欢在那个偏远的北境星系搞即兴创作,皇帝也就只有这一点兴趣爱好了,也随他去罢!我是不想再被自己的亲外甥指着鼻子咒骂了!”
海德里希的目光,自他们每一个人面上寸寸扫过,像在思忖什么。
又在对方无意间看过来时,将目光垂下。
他拾级而上,驻足在王座前。
右膝后撤,军帽挽进手中,朝王座上的少年暴君单膝跪下。
礼官的陈词还未结束,声音在广阔的太阳宫高高回荡:
“以圣子之名,命你正直;以陛下之名,命你忠诚;以银河帝国之名,命你勇敢……”
尼禄垂眸看他,倒是没说什么。
只在礼官陈词即将结束时,一如对待前几名将领,将右手放进海德里希手中。
海德里希也在等待陈词结束。
他透过低垂眼睫,看向放在他掌心的那只手。
少年的指尖意外很软,腕骨相比成年男性纤细许多,有种根本来不及发育成熟的稚气感。
海德里希今日戴着黑色的军用手套,皇帝的手指搭在他手里,显得根根莹白,连手背都像在发光,只有指节处是薄粉色的。
难以想象这样一双手,紧攥操纵杆追击星盗的情景,也很难想象那些超前的指令、天才般的战略想法、甚至雷厉风行处置失职贵族的诏令,全部出自这只手曾握过的光子笔下。
唯一能与之匹配的——
海德里希想起那天深夜的光屏中,尼禄肆意向另一个男人袒露的雪白颈线,和柔嫩双唇。
……不知道是不是被皇帝手上那枚属于卡厄西斯家族的蔷薇权戒,刺伤了双目。
男人的手蓦地收紧了一些。
“喀嚓。”
白狼骑往前挪了半步,腿边的爆能枪,发出一声威胁般的膛响。
“帝国少将赫尔曼·海德里希,在此向天上诸神、向德尔斐圣子起誓。”
陈词结束,尼禄淡漠的声音便从王座上传来。
与前十几名将领相比,海德里希领到的誓词,却有微妙的不同。
“当帝国陷于黑暗之际,你将与我一同奔赴战场。我们的鲜血是帝国的炬火,我们的灵魂是帝国的明灯。发誓将生命和荣耀全部献给银河帝国,直至长夜将尽,乍现黎明。”
海德里希抬起头,再次在少年暴君俯视他的眼中,看见他所熟悉的东西。
比起那些活泼的星省委员,尼禄眼里的神色显得如此浓烈厚重,以至于触及对方目光的第一刻,他就几乎要被彻底裹缠和吸引,不可自拔地陷进那双红眸中。
男人垂落视线,看向尼禄指尖的蔷薇权戒。
最后,他低下头去,薄冷的唇并未触及权戒,触在自己的大拇指根部。
“我发誓,将生命和荣耀献给银河帝国。直至长夜将尽,乍现黎明。”
……
典礼结束,皇帝下殿更衣。海德里希随着一批老将离开时,被一名沉默的狼骑拦住。
在贵族们惊疑的目光中,狼骑带着海德里希穿过宫廷,走过七拐八绕的太阳宫柱廊。
在穿过大片的蔷薇庭院时,他明显觉察周围的宫廷侍官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