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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以身入局

 

听到季秋的传唤,温衾也不恼,不疾不徐地沐浴更衣,甚至还抽空去看了看陆孝。

陆孝近几日已能下床行走,只是太医还叮嘱他多歇息为妙。

今日温衾瞧陆孝的时辰也奇怪,神色更是诡异万分。陆孝几次询问,都被他含糊揭过。

太极殿虽久未有人,但殿内仍是每日有人洒扫,并无半点尘灰。温衾刚走进几步,身后的大门猛地关上,只留一片昏暗的日光,指引他向内殿走去。

“来了?”皇帝低沉的声音响起,在内殿,温衾深呼吸一口,一步一步,似是踏在刀尖,每走一步,就切割一次。

“奴婢温衾,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终于带着淋漓的鲜血,温衾跪在一身玄袍的宗明修面前,恭恭敬敬地磕头行礼。

“说说吧,最近是不是太过放肆了?”宗明修眼皮都没抬,手里拿着根红玛瑙手串,一颗一颗摸过去,声音淡淡的,“朕听说你十日内杀了六位大臣的家眷,如此罔顾法度,叫朕还如何保得下你?”

温衾一笑,膝行至皇帝跟前,也不顾他周身的低气压,径直将头贴在那人的大腿上,甚至还亲昵地蹭了几下。

“嗯?”皇帝抓起温衾的发髻,逼他与自己对视。

“奴婢既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自然只有一死方可平众怒。但陛下的烦忧无人能解,奴婢斗胆,想替陛下做最后一件事。”

一番话说的委婉动人,宗明修扬起下巴,似乎笑了下,又好像没有。

“哦?”

当然,是你死,我、活。

温衾的笑容更深了。

宗明修不解地看着温衾,难道他的意思是……

温衾一笑,手臂抚在皇帝大腿上,支着头仰望过去,像是和从前相同的憧憬,嘴巴却说出令人震惊的话语。

“从古至今,若有太监祸乱朝政、作奸犯科,一般自诩忠良之臣,会做什么?”

皇帝了然,却有些不可思议。

“清君侧。”

手里的红宝石手串冰冰凉,他垂头看去,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的面孔,总是那样温良和善,带着足以欺瞒所有人的笑容,给自己上了人生的最后一堂课。

“子桓,不可轻信任何人,即使是我。”

子桓是宗明修的表字,但自他坐上这把龙椅,便再没听谁喊过这个名字了。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稚嫩单纯的自己。

可惜,教给我的道理,自己却不懂。宗明修心里嗤笑,神色鄙夷。

“你想要什么?”

就算深知温衾对自己的心思,皇帝也一时难以接受,他要以这样惨烈且遗臭万年的方式来助自己清剿康氏。下意识地问出口,一颗石头从指间滑过,手串掉落在温衾身侧。

温衾弯腰拾起,举在眼前仔细端详。他认识这东西,从他跟了陛下起,每当心烦或是忧戚,总会拿在手里把玩,更有一次,陛下罕见在他面前失态,才知道,原来这东西的主人,就是那位与自己眉眼相似的人。

“奴婢在您跟前立过誓的,您忘了?”巧笑盼兮,今日的温衾像极了刚幻化成人型的精怪,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异常妖冶的迷人之色。

最后一次了,像这样假装忠心和痴心的模样,该是最后一次了。

“奴婢为您处理了那么多世家贵族,康家,是最后一个了,料理完,奴婢也该从这世上消失了,您说是不是?”

“你!”

话说的大胆极了,几乎就差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他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忘恩负义之徒。

宗明修怒气上涌,刚要斥责,温衾更加放肆地打断了他的话。

“不如陛下跟奴婢讲讲,您与她的故事?”想要的自己会去抢,唯独这件事,温衾从未查到过。

艳红的手串在宗明修眼前晃了晃,望着那双眼,一时竟有些恍惚地分不清究竟是谁在眼前。

“六叔……”

天边毫无征兆地打了两个响雷,原本高悬的太阳被疾驰而至的乌云遮了个严实。豆大的雨滴猛烈地侵袭大地,很快就形成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水洼。

洒扫的时辰到了,负责的宫人端了盆清水,悄无声息地走到太极殿门前,正撞上守在门口的季公公。

季秋一挑眉,骂道:“滚下去,不长眼的东西,没瞧见陛下正在里头么?”

“是,是!”那宫人连连认错,后退了几步就要转身离去,那瞬间她抬头,透过模糊又昏黄的雕花木窗,瞧见殿内影影绰绰,似乎有什么动静。

“还不快滚?磨磨叽叽在做什么?”季秋看那宫人楞在原地,又出声催促。

“公公息怒,奴婢这就走!”宫人不敢再耽搁,提了口气便快步离去。

不知是有心注意还是那动静实在太大,太极殿里头传出隐晦又暧昧的声响,宫人头勾的更低了,生怕不小心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被拉出去砍了。

藏蓝色的蟒袍如包裹在糕点外头的油纸,被撕扯地七零八碎,虚虚实实地掩在温衾身上。

身边还散落着皇帝从前惯常使用的玉势等床笫之物,温衾如一尾濒死的鱼,大张着口,深深浅浅地调整着呼吸,尽力将难以控制的吟哦拦在齿尖。

皇帝双眼赤红,手里紧握住一根琉璃玉势,铆足了劲狠狠地贯穿着眼前人。

季秋眼观鼻,鼻观心,站在太极殿外一处阴影里,遣散了身边的所有当值小太监,只独身一人在此等候。

雨越下越大,大到似乎是要将世间万物都压断冲毁。

季秋不知立了多久,忽地听到殿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

是宗明修。

“回上书房,朕要拟旨。”

像是与每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子一样的语气,但季秋看见了,皇帝眼尾那还未平息下去的一抹猩红。

贸然揭旁人伤疤,自然要付出代价,却未成想,发了疯的皇帝会将温衾粗暴按在床上凌辱。

虽这样的举动从前早已麻木习惯,可方才他却难以忍受。想着不如就这样同归于尽,左右自己是个阉人,而九五之尊死在阉人手中,何等的讽刺与戏谑。

温衾在软榻上休憩,心中的悲戚与愤恨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怪不得,怪不得当初无论怎样调查,都查不到自己究竟是谁的替身,直到他亲口说出那个名字。

竟是陛下的六叔,曾经大酉国的禹王——宗安歌。

而那郁积于心的也不是爱慕,而是——恨意!

禹王年少时曾给陛下做了几年先生,教授他学识,和生在皇家的处世之道,私下更是对陛下关照有佳。

那时陛下还是个半大孩子,除了母妃,对他最好的就是禹王。正当陛下懵懂、心中生出陌生又模糊的情愫时,废帝宗明远勾结贼子将陛下母族全部坑杀。

而陛下无意间撞见废帝和禹王躲在御花园的阴暗角落里恣意拥吻,直到这时才发现原来他们沆瀣一气,自己是被蒙在鼓里的蠢货。

一腔还未诉说的爱慕骤然变成了嘲笑自己昏聩的利刃,母族的血海深仇让宗明修渐渐从单纯直率的少年,长成一位冷血无情又猜忌多疑的优秀帝王。

自南疆回来,听说禹王暗地里帮自己做了许多,能够扳倒废帝,也有他一份难以忽视的功绩。

可再见面时,禹王那仇视的眼神还是让皇帝心痛。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做着帮他的事,却要拒他于千里之外,甚至于连听一听他的心声也不愿?

废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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