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出,许方思说:“我好了。”
梁迢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旋即又觉得或许这只是冰山一角,还要更过份。靳惟笙那个人。
靳惟笙最会讨人欢心,不说在外面的形象,在家里那些长辈面前也是乖巧又风趣,但他早就知道靳惟笙是个什么东西。很小的时候他去靳惟笙家里送东西,亲眼看着靳惟笙把一盅热汤浇在佣人头上,然后他不紧不慢用餐巾擦手,给那个佣人道歉,稚气的脸上一派天真:“对不起啊阿兰姐姐,我也是不小心的。”原因仅仅是佣人布餐的时候溅了芝麻大点的汤在他的餐垫上。
那时候他就知道了靳惟笙其人心性不佳,气量狭小,锱铢必较。
一起长大那些朋友都不明白为什么世交之家的靳惟笙跟着他哥哥长哥哥短,阿迢来阿迢去,他却对靳惟笙这么冷淡,他始终没有戳破过靳惟笙的伪装却也不愿跟他虚与委蛇——与他无关便敬而远之,相安无事罢了。
直到靳惟笙把手伸到他身边的人身上才彻底撕破脸——也是他单方面,靳惟笙依旧若无其事来他面前炫耀他得胜。
靳惟笙似乎很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许方思蜷成一团埋着头,想也是被靳惟笙怎么训过,现在又是神志不清智力低下的状况,梁迢平复心情语气尽量温和:“去床上。”
许方思抬头,立即摇头拒绝,梁迢没了耐心,走过去抱起他往床上放,原本口头上的拒绝瞬间成了激烈反抗,许方思剧烈挣扎,肩膀差点撞到床脚,梁迢不悦地喊许方思的名字,严肃且大声,他立刻不挣扎了,畏缩着抿嘴,很显然被吓到,梁迢又开始烦躁,说:“不想睡这儿就去隔壁。”,然后他松手把许方思丢回地上,许方思却又捉住他的袖子小心翼翼:“你别生气,我上去,上去……”
他爬上床,不大敢跟梁迢对视,眼眶通红脆弱地像是即刻就能哭出来,但始终没有,发红的眼圈只是一种将要破碎的假象,实际上这点恐吓不算什么,尽管确实无助,但他在靳惟笙面前很少哭,他只是抱着膝盖在大床上无措着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因为紧张,只有屁股和脚支撑身体,环着膝盖坐在床上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小船,普通尺寸的双人床硬是被他弄出一副广阔无垠的感觉。
许方思对陌生环境害怕地过份,可能有应激反应,但大部,但大部分应该来自过去的三年。
梁迢心情复杂,问他这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还以为许方思即使选了靳惟笙也会很快察觉危险离开,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许方思非但没离开,还被训成了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想到宁岩说的“手段”。
许方思听不明白梁迢语气中的复杂,他只是觉得靳惟笙很奇怪。
靳惟笙一向喜怒无常,往往笑着但已经在发火,那种看似无害的表情最可怕,意味着他又想好了怎么折磨人,但是他已经很熟悉靳惟笙那一套了,经常是靳惟笙一个表情一句话他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还以为接下来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靳惟笙会笑咪咪羞辱和殴打自己,告诉自己宠物上了床就要被教训可是眼前这个靳惟笙好像更难捉摸,总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三年,什么三年?
这三年发生了什么?
他到底什么意思?
梁迢看出自己问不出所以然,也没心情跟许方思再这么耗下去,拉开衣柜找出睡衣打算自己去睡客房,然而床上的人又是那种紧张小心的口吻:“……你生气了吗?”许方思以为自己今天的表现不好,靳惟笙连打他都没有,大概会迁怒许妍。
每每许方思唯唯诺诺又上赶着讨好,梁迢就会忍不住猜靳惟笙究竟对许方思做了什么。他已经叫人去查了,但怎么可能有许方思这个当事人知道的清楚?
牙关耸动,隐约有嘎吱声,梁迢回身:“所以你想怎么办?”
许方思在心里回忆靳惟笙生气之后自己能做的事,想了想,他手脚并用爬下床跪到了梁迢面前开始忏悔:“我错了,我是靳惟笙的狗,我不应该用两条腿走路,不应该说话,我是狗……汪,汪汪!”
“够了!”梁迢眉心扭成死结,一把提起四脚着地学狗的人,许方思却以为自己的忏悔不够认真要挨打了,立刻抱着头做好防御姿势,然而他被丢到床上之后却没迎来拳打脚踢,靳惟笙只是在深呼吸数次后摔门而去。
于是他更迷惑,他好像搞砸了,靳惟笙好像更生气了?
想到随时可能被停药的许妍,他立刻跟出去,然后看到靳惟笙坐在客厅抽烟。
靳惟笙有演话剧,所以很爱护他的嗓子从不抽烟,每次拿烟都是别有用途。
许方思摸了摸后颈,那里有不太明显的一个凹凸不平,他是不太容易留疤的体质,被烫了很多次才会有这么明显的不平整。
此刻沙发上的人夹着烟,许方思就蹭过去蹲在地上主动露出后颈,梁迢不明所以没动,许方思又拨了拨衣领,明明很怕但还是把头垂地更低露出肤色匀称只有一道灌木划痕的脖子:“你来吧。”
烟灰抖了抖,梁迢拿开了一些,蹙眉:“做什么?”
没有回答,许方思以为靳惟笙还不满意,抬头怯怯看了眼沙发上的人,又低头,彻底露出后颈,低声保证:“我……不……不叫。”
梁迢猜测:“他咬过你?”
指腹落在后颈缓慢摩挲,许方思瑟缩一下,梁迢便肯定了这个猜测,碾了烟问:“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的?”
半晌——
“许方思,我早就警告过你,离他远一点。”还是冷硬的口气,个中复杂无人知晓。
指腹还在后颈蹭,轻一下重一下,许方思越来越怕,牙齿哆嗦着磕在一起身体不住发抖明显很害怕,余光中捏着烟的手落下,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烟蒂碾灭在烟灰缸里时他松了口气,粗糙的指腹却依旧没有离开。
“……疼不疼?”梁迢摸到了一个浅坑。
这个凹陷作为牙印范围略微有些夸张,他想起来以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许方思是不给咬的,嫌疼,他骨子里也有一些alpha的劣根性,情到深处总磨着想要,得逞过一两次,只轻轻一咬,助兴而已,根本不能给beta一无所有的后颈留下丁点痕迹,但是现在许方思的后颈有一片细微的凹痕,他不由猜测这是咬过多少次,咬得多重才能留下?
讽刺极了,许方思对他吝啬却能为钱做到这一步。
捏着许方思后颈的手骤然用力,听得一声痛呼,无名火起,他嘲弄道:
“你要是早说为了钱就能做到这一步,我当初何必呢?”梁迢生气极了,“……太出息了,许方思,你太有出息了!”
他早就警告过许方思,一方面又恨许方思背叛他,宁愿跟靳惟笙不人不鬼地跪地求饶也不愿意跟他张嘴,直到许妍去世才找到他说出一个求字,还是为了摆脱靳惟笙。
眼前的人看着唯唯诺诺,其实是又硬又臭的一块石头。
思及此,难免咬牙切齿,反手砸了烟灰缸。
许方思被烟灰缸四分五裂的动静吓了一跳,他胆子太小了,然而明明听不懂,却还是在梁迢叫他名字的一瞬间眼泪滚落,一大颗,砸在地毯上掷地有声。
他鼻腔发酸眼睛眨了眨,又是两颗眼泪,不明所以然而心中酸涩,回味着许方思三个字愈发酸楚,摸着眼角迷茫,摸到满手的液体又埋首呜咽,发出动物一样的悲鸣。
不明缘由,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太可怜了,许方思。
梁迢以为他是被吓到,瞬间烦躁无比,推开许方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