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元翻了个身,逐渐清醒过来。他摸索着从陆贵妃手中夺过坠子,重新塞进枕头底下,这才有心思反驳:“既已经给了朕,那就成了朕的东西,别再妄想偷偷拿回去。”
原来是以为他要把平安符偷回去……
岂有此理,他陆长平在暴君眼里怎么就成了一个小气鬼!
陆贵妃替自己抱不平,可是又拿那暴君没办法,最终只能又再三保证自己绝无把“定情信物”偷回去的意思。
好不容易在鸡飞狗跳中重新将暴君哄睡了,天边已隐隐泛起了鱼肚白。最后一次替暴君掖好了被角,陆贵妃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寝宫,回去梳洗更衣。
不知是不是昨夜暴君流泪带给他带来了过大的冲击,直到换回朝服去议事,陆长平的脑子里都还被谢玄元的事情占得满满的。
他一会儿担忧对方手上的冻疮疼不疼痒不痒,一会儿又思考待孩子出生之后怎么帮对方治眼睛。
直到他发现身旁陪侍的亲信宫人引着他去的地方不是前朝正殿,而是更为隐蔽的偏殿,这才想起来询问:“时候尚早,这是要去何处?”
宫人们见今早陛下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连忙再次解释道:“回陛下,是北卫太后派来的使节求见。您之前说了有空便去,如今这使节已是在偏殿候了一夜了……”
经这么一提醒,陆长平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虽说让那使臣白等一夜确实是他不够厚道,可对方的来意他也心知肚明。
无非是又来向他来打听暴君的下落,顺道花重金求购谢玄元的人头。
果然不出陆陛下所料,等到他进了偏殿,按照礼仪与北卫太后派来的密使互相问候过。那头发稀疏眼冒精光的北卫使臣便开始跟他谈起了正事:
“陛下,我朝太后有意与南楚讲和,从此两国互为兄弟之邦。只可惜朝中仍有不少暴君逆党颠倒是非黑白,欲以替暴君报仇的名义再犯南楚……”
又是一宿没睡的陆陛下听他用蹩脚的外交辞令拐弯抹角地说了半天也没说到重点,整个人都昏昏欲睡。
这种时候,他就格外怀念那个说话不拖泥带水,办事也格外干净利落的暴君。跟何太后一班人马打交道实在是太累了些。
又过了不知多久,久到陆陛下都打了一轮瞌睡清醒了过来,这使臣终于说到了重点部分:
“暴君倒行逆施,若于战场上为陛下所杀乃是万民之福,太后半分都不会怪罪。还请陛下早日归还暴君尸首,令我朝可再选立新帝。”
原来是何太后认定暴君已经死了,还是他陆长平杀的!
陆陛下面色不虞,板起那张美人脸,坚决地否认道:“贵国太后误会了,朕真的没有动过手。贵国陛下战场失踪一事,朕亦十分关切,只是朕确实不知他现在在何处。”
“可有传言说,那夜陛下亲自带人夜袭北卫大营大胜而归。而那一战过后暴君也跟着不见了踪影。此事证据确凿……不如陛下仔细考虑一番再答复臣?”
使臣再三恳求,而陆长平一力护短,死活都不肯承认谢玄元就在他这里。
两方唇枪舌战交锋数个回合,最终那个北卫使臣说得口干舌燥败下阵来,不得不将自己的底牌掏了出来。
他命随从展开一张半人高的地图道:
“微臣临行前太后有言,若陆陛下肯助臣寻得暴君人头运回北卫,北卫愿献边境五十城以酬陛下辛劳。”
北卫疆域辽阔,但因位置偏北,苦寒之地不适宜居住,因而与南楚接壤的几个州郡才是真正的繁华富庶之地。
如今这北卫太后为了要谢玄元的命打算一口气献出与南楚接壤的五十城,无异于将近半江山拱手让给了敌国。
陆陛下轻笑一声,仍是摇了摇头睁眼说瞎话道:“朕委实不知北卫陛下究竟在何处。”
那北卫使臣急了,忍不住问道:“陆陛下这是……嫌少?”
倒也不是嫌少……只是觉得不太值罢了。
领土疆界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一张冷冰冰的地图,却要用那小暴君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来交换。
对,还不仅是一条性命,暴君如今肚子里还揣着他们的孩子呢。
陆长平考虑的是,这南楚和北卫的江山早晚都是要传给他和暴君的孩子的。
天下一统本就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与其现在让这个毫无大局观的何太后把属于他未来孩子的天下给分割得乱糟糟的,还不如让这些人趁早死了这条心。
更何况……更何况,谢玄元在他心里珍贵得很。别说是五十城,就是拿整个天下跟他换,他也不会换!
陆陛下用他一问三不知的态度以及略带傻气的笑容,成功逼得北卫使臣无话可说。那北卫使臣见利诱不起作用,威逼又敌不过南楚,只好灰溜溜地卷起地图出了皇宫。
才刚出宫不久,他便闪身躲入一处暗巷,身边很快便聚集了十几个形如鬼魅的黑衣人。
刚从陆陛下那里吃了鳖的北卫使臣满脸不忿道:
“不出太后娘娘所料,这南楚帝果真是脑子进了水,竟冥顽不灵到如此地步。既然他如此不识抬举,我们就来探一探这南楚皇宫,看看他究竟将人藏在了何处。”
……
北卫使臣走后,陆陛下也没闲着。临近年关,从各地上的奏疏也愈发地多了起来。大到防灾抗洪和各地的年节准备,小到各地官员空泛无物的年节问候,都要他亲自批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