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王花工根本没让女孩把话说完,心?里的悲痛不知怎么就忽然转成了懊恼,跌坐在地,重重锤向地面。
一下、两下、三下
经常摆弄鲜花的手很快鲜血淋漓。
但即使是?这样的剧痛,王花工依然觉得不痛苦。
女孩哪见过这个架势,上前?一步,想拦住王花工的自残行为。
但王花工不管不顾,依然锤着地板。
第一次见面的二?人就这么奇怪地扭打在了一起。
懊恼和悲痛在这一刻混合着廉价的香味水,忽然升腾成了愤怒与责备。
“都他妈因为你们这种人!”王花工从牙缝挤出断断续续地咒骂,“一定是?你,是?你们们把我家小昌带坏了!”
此刻的他根本想不起什么礼仪礼节,面对第一次见面的儿?媳妇,面对儿?子死后这个仍是?一脸无?所谓的纹身女人,他想尽了恶毒的咒骂。
他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要爆炸了一样。
王花工打着打着,越来越气?,直接举起了女孩的摩托车头?盔要砸到墙上,“让你们玩这个,让你们玩这个!”
“老王!”
知道遗体是?王花工的儿?子之后,楚峰就赶紧跑了上来,没成想却看到了这一幕。
他赶紧把王花工拦了下来,示意女孩离开。
王花工半晌才喘匀气?息,却忽然被?一种巨大的茫然击中?。
他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地上,看向楚峰,看向另一位父亲。
“我该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啊?怎么办”王花工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然后,忽然站起身,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样,跌跌撞撞朝门外走去,“蒲公?英,对蒲公?英……昌儿?小时候最喜欢吹蒲公?英,我去给他找蒲公?英去……”
楚峰在殡仪馆门口接到二?儿?子楚孑的时候,夕阳已?经彻底没入群岚。
刚刚拦着浑身蛮力的王花工让他把胳膊抻了,现在殡仪馆急需他主?持大局,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忙,无?奈只能找到这个学殡葬的小儿?子来救急。
父子相见,第一反应就是?尴尬。
楚峰不知道对儿?子说什么,楚孑也不知道对这位沉默寡言的父亲说什么。
楚孑见到楚峰不止捂着胳膊,还捂着腰,看上去在忍受痛苦。
如果是?他的室友的胳膊抻了,楚孑大可以上前?询问对方的伤势,替他查看。
但面对强撑着笑容的父亲楚孑却做不出任何代表着关心?与关切的行为。
他甚至都不能理解为何自己这么奇怪。
楚峰也没法像别的父亲一样问些学业、事业的问题。
因为他知道自己没什么能向儿?子提供的帮助了。
反而到了现在,还要才成年不久的儿?子来帮他。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在一片寂静和夜鸟低沉的啼叫中?向殡仪馆里面走去。
夜晚的天色并不明朗。
而大门内两侧都是?直耸入云的青松,颇有种肃穆阴沉的感觉。
楚孑想,应该很少有人进到这个环境里,会?不产生对生命的敬畏和遐想。
他之前?看过资料,仅仅是?这样一家小小的殡仪馆和火葬场,一年就要处理超过三千具遗体,平均一天十个。
对于亲友算是?天塌下来一般的去世,在这里的青松看来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天。
它们只是?在默默地汲取养分?,向上生长?罢了。
经过了狭长?绵延的小路,二?人才登上了青峰山这座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小山。
沿途上到处都是?散落的纸钱,青松也比大门口的更加低矮一些,显得有些萧条。
殡仪馆的建筑在楚孑面前?徐徐展开。
这是?一座仿古的建筑,虽然是?灰白的色调,但有瓦蓝色的砖瓦点缀。
并不似楚孑想象中?那么凋敝。
四周都是?婉转的道路和石块,上面还刻着孝经,颇具古韵。
“呃,儿?子,”许是?沉默太久了,楚峰不由得找了个话头?,“小心?脚底下,路滑。”
“好,”楚孑礼貌笑笑,“之前?似乎一直没问过,您在这里主?要负责什么?”
楚峰明显愣了一下。
“啊,我是?副馆长?,很多时候兼司仪和财务部?的工作。总之人少,什么都干过。我之前?没和你说过吗?”
“嗯。”
楚孑检索了一下记忆,发现他从小以来和父亲说过的话都极少。
父亲本身就是?不爱说话的性格,母亲的话又过分?的多,楚孑小时候就去外面学艺术了,父子二?人正经的对话几乎一次都没有过。
“那可能是?我觉得你对这不感兴趣,就没提过,”楚峰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你能报殡葬学,挺让我意外的,你以后会?从事这一行吗?”
楚孑其实也并不确定,喃喃道:“也许吧。”
楚峰忽然停下脚步,“你今晚有空吗?能不能帮帮忙?”
楚孑点头?:“当然,我不都来了吗?”
就算不是?为了cssci的论文,他也想来殡仪馆看看。
这里对他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说到这里,楚峰才想着把今天晚上的事匆忙给楚孑解释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