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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这一刻苏婉宁的心口被惊讶与惶恐填满,怔得久了,又漫出些细细密密的喜色来。

宗老太太则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说:“我果然没看错徐世子。”

嬷嬷也凑趣着说:“咱们老祖宗可是要大出血了。”

这便是在打趣着宗老太太要给苏婉宁准备嫁妆一事。

当初苏婉宁与许湛成婚时,宗老太太就将压箱底的一套头面赠予了苏婉宁做添妆,此番若苏婉宁真的嫁给了徐怀安为妻,宗老太太送出的添妆自然要更加丰厚些才是。

苏婉宁正怔愣着不知该作何回答时,守在外头的小丫鬟笑着通传:“徐公子来了。”

徐怀安怀着笑走进荣禧堂,正瞧见宗老太太与嬷嬷们打趣苏婉宁的这一幕。

见他来了,宗老太太笑得愈发慈祥和善,分外热情地招呼着他往扶手椅里一坐。

徐怀安受宠若惊,因瞧见不远处的苏婉宁讷讷含羞的模样,便问:“老祖宗,这是怎么了?”

他还以为是宗府里出了什么事。

宗老太太笑眯了眼,只与他说:“我那姑娘和姑爷写信来了扬州。”

她嘴里说的便是苏其正和宗氏。

徐怀安这下才顿悟,他未来的岳父岳母写信来扬州,必然是问起了提亲一事。

他瞥一眼不远处静坐着苏婉宁,依稀能瞧见她脸颊处浮现的两朵嫣红。

他心里陡然升起些惘然般的甜蜜。

只见徐怀安郑重地朝着宗老太太拱手作礼道:“晚辈是真心心悦宁宁,也是是真心想要求娶她。”

宗老太太的眉目愈发和善,心里是恨不得立即为苏婉宁与徐怀安主持了婚事,可碍于自己外祖母的身份,又无法将手伸得这么长。

所以,宗老太太只能对徐怀安说:“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宁宁也吃了不少苦,无论往后如何,只要你有这份心那便是好的。”

如此一来,荣禧堂内的氛围便变得有几分沉重。

幸而宗义和宗耳两兄弟来给宗老太太请安,并问起方盈盈的嫁妆该由哪几个小厮抬去唐家一事,宗老太太便又将心思放到了方盈盈的婚事上。

苏婉宁由此才能松一口气,一旁的徐怀安静静地注视着她,并邀着她去内院里闲逛散心。

宗义和宗耳频频朝着苏婉宁挤眉弄眼,大抵是在告诉这位表妹——女子要矜持,要想方设法地拿捏着男子。男人本贱,越是得不到的人就越是珍惜。

可惜苏婉宁陷入紊乱的思绪之中,也没有空去理睬这两位表哥。

不多时,她与徐怀安便走出了荣禧堂,相携着往内花园走去。

宗府在内花园里造了一处奇峻绝巘般的假山丛,周围有苍翠的绿植掩映其外,另还有些潺潺的溪流从假山石旁倾泄而下,种种景象勾勒出一副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雅景致。

徐怀安长身玉立地站在苏婉宁跟前,时而瞧瞧天边的云彩,时而又低头望一望青石地砖上的碎叶。

苏婉宁则心事重重地跟在他后头。

她心头掠过了千头万绪,最后汇聚到了一处,便猛然忆起自己毅然决然地堕掉腹中胎儿的那一日。

她想,她是勇敢的,也是胆怯的。

就像此刻,明明她是喜欢徐怀安,也相信自己这一辈子不会再遇到比徐怀安更好的人,可那成婚提亲一事真切地降临在她的面前时,她又不可自抑地害怕了起来。

她怕,她会再度重蹈覆辙。

徐怀安来回张望了一番,最后那双漾着晖光的眸子还是落到了苏婉宁身前。

苏婉宁没有掩饰面容里的愁绪,徐怀安也瞧得分明。

他问:“你是怕我会与许湛一样吗?”成婚前是一副模样,成婚后又变成了那副伤她心的样子。

他陡然提起了许湛,倒让苏婉宁心口一凝。

她缓了缓气息,抬起头去瞧徐怀安的眸光。

“我是有些害怕,希望你能体谅。”她如此说道。

当初她从京城赶来扬州,也是因为她的胆怯,不敢去面对京城里的流言蜚语,便只能选择远走高飞,让时间来治愈心中的伤口。

那一夜,方盈盈的话让她醍醐灌顶,生出了勇气去接受徐怀安的一腔情意。

差一点点,她就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过去的阴影,释怀了那些掺杂着无尽黑暗和苦痛的回忆。

可当她亲耳听到徐怀安已托苏礼向父亲母亲提亲之事,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便袭上了她的心头。

这时苏婉宁才发现,原来她还是不敢,不敢再迈向那个让她几步丢了半条命的地方。

徐怀安静静地伫立在她身前,许久都未曾言语。

他虽不曾说话,可那双潋滟着光华的明明里却掠过些显眼的神伤。

苏婉宁在出口的那一瞬间,也能预想到徐怀安心里的伤心与失落。

他是满腔的热切,用最纯澈的真心打动着苏婉宁的心,这几日苏婉宁的回应定然是让他十分欢喜,以至于他生出了想去安平王府提亲的心思。

而此刻的他,就像被人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般迷茫不已。

苏婉宁心口憋闷难忍,愣了许久,只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而后,她落荒而逃,不能再放任自己这紊乱的思绪再蹁跹飞舞下去。此时此刻,她说的话越多,就越容易伤徐怀安的心。

与其如此,倒不如让她回去好生想一想自己的心。

这一夜,苏婉宁遣退了月牙和丹蔻,披着外衫立在了窗牖旁,对着夜幕里的一轮弯月发愣出神。

这一刻的她,有一点厌恶自己的优柔寡断。

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当初看穿了许湛的本性后,她是毅然决然地要与他和离,哪怕代价是要堕掉那个无辜的孩子。

事后,连宗氏也感叹着说她心狠。多少个午夜梦回,苏婉宁也会梦到这个可怜的孩子,血淋淋的一团肉,哭着问她为什么不要它了。

她只敢落泪,根本不敢回答那个孩子的质问。

思及此,苏婉宁便落下两行清泪来。隔了这么久,她心里还是恨许湛的,也无数次地在心里想过,为何造化这般弄人,让她偏偏遇上了许湛这样的人?

若她第一回 嫁的就是徐怀安,那是否……

世上没有如果,再想下去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苏婉宁扯着嘴角想要笑上一笑,却发现自己心头一片冰冷,根本没有去微笑的力气。

婚姻于她而言等同于坟墓,纵然她心悦徐怀安,也相信徐怀安与许湛不同,可她就是害怕……

月牙和丹蔻立在廊道上沉思阵阵,今日两个丫鬟都十分安静,并不敢像往日那般打打闹闹。

两人都发现了苏婉宁情绪的低落,思忖之后决意进屋瞧瞧她的情状。

月牙起先以为苏婉宁是与徐怀安闹了别扭,可转念想到平日里徐世子总是对她家姑娘一副有求必应、事事珍视的模样,又怎么会好端端地闹了别扭?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一番,走进内寝时借着影影绰绰的烛火瞧见了立在支摘窗旁的苏婉宁。

清辉的月色洒落人间,她孤零零地立在窗牖旁,活像青山空谷一朵遗世而独立的幽莲,周围还笼罩着些淡淡的愁绪。

月牙心里不好受,走上前时还听得了苏婉宁哽咽的声响,她便立时问:“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丹蔻也揪起了自己的心,只说:“姑娘究竟受了什么委屈?您不说,我和月牙可要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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