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不在乎地擦擦嘴,又想躺倒下去。
“蓝焉。”倪诤轻叹了口气,“先把衣服给换了再睡。”
他伸手便去掀蓝焉的衣角,被一个激灵躲开了。
“倪诤……”蓝焉缩起身子,不乐意地把脸埋进沙发,“你真的好讨厌啊。”
既然他喝醉了……醉了是可以说这些的吧。
“你怎么能这样呢?”他含糊地说,“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可那人只是沉默着不答话。蓝焉有些痛苦起来——好想哭啊。
“你,你想不想我?”他闭着眼睛,摸索着去抓倪诤的手,“那个女孩子,是你女朋友吗?”
“别胡思乱想了。”倪诤任他抓着手,忽然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他的手指。蓝焉的睫毛颤了颤。他又想哭了。
太不公平了不是吗?凭什么你一举一动都能牵动我的心?
他呜呜着断断续续控诉:“所有人都骗我,我爸也骗我,我妈也骗我,谢莉莉也骗我。但是你不可以骗我知道吗?你不能。”
“你为什么也骗我了?”蓝焉无助地用手挡住眼睛,“明明我不在乎的……我不在乎那些人……可为什么,你也这样……”
他觉得这些话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在酒精的催化下某种暗藏的情绪不断释放和蔓延,他甚至很想揪住倪诤的领子,和他恶狠狠打一架。眼泪止不住地流着,凭什么?爱总是这样不公平吗?
倪诤始终沉默着。等到小声的抽泣逐渐平息下去,蓝焉的呼吸声趋于平稳,他才抬起手,用指腹很轻很轻地擦去蓝焉眼角的泪。
到底还是没换衣服就睡着了。倪诤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起身拿来条毯子给他盖上。
不知道几点,蓝焉满头大汗地从梦中惊醒。梦里记忆的碎片铺天盖地,蝴蝶振翅般席卷成狂风,把他逼得退无可退。他恍惚地坐起,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发起愣来。
他下意识地叫了声阿萨,半天没人应答才蓦地想起这是在倪诤家。
靠……蓝焉揉揉眼睛起身,艰难地摸索着往有光线的地方走。等走近落地窗边,方瞧见有个人站在阳台上抽烟。
倪诤背对着他,安静地站在微淡的月光里。蓝焉很仔细地端详他的背影,逆着光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让他觉得这人像一只快要飞走的蝴蝶,影子被光切得支离破碎。
他走到他身边,毫无征兆地夺过他的烟放进自己嘴里。
倪诤垂眼望他,没出声。
闷了好久才慢慢吐出来。蓝焉隔着那几缕灰蓝色低头默不作声,半天才哑着声音说:“为什么不睡?”
“睡不着。”
“小谨呢?”蓝焉扭头看看身后的黑暗,“在睡觉吗?”
“晚上跟同学出去玩,在人家家里过夜。”倪诤又摸出一根烟来,被蓝焉眼疾手快地将整个烟盒抢过去。
他皱眉:“干什么?”
“别抽了。”蓝焉把烟盒塞进自己口袋,“小谨不在,我们正好谈谈。”
倪诤凝神看了他几秒。蓝焉毫不示弱地看回去,只觉心里有股不断膨胀的冲动,想要和这个人大吵一架。
他想,只要倪诤说出什么拒绝的话,他就要撒泼打滚闹上一通,你凭什么?凭什么逃避?你凭什么一点儿也不焦虑?凭什么就我一个人在苦苦挣扎?
然而倪诤不着痕迹地将目光移开,神色淡淡道:“谈吧,你说。”
“……”
蓝焉张了张嘴,忽然哑口无言。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他有太多想问的了,为什么那时要骗我?为什么钢琴没能顺利送到?为什么来荞城生活了?你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有想过我吗?会像我想你那样想我吗?那个和你一起吃饭的女孩真的不是女朋友吗?过去这么久,你有和别的人交往过吗?一定有吧?
把这些问题在心里过了一遍,那股汹涌的情绪反倒哑了火。蓝焉半天没说话,待整个人平静下来后短促地笑了一声,认真朝着身边的人道:“我真后悔认识你。”
谁是飞鸟谁是孤岛
“是了。”倪诤面上仍未有些许波澜,只是点点头,赞同他似的,“是该后悔。”
蓝焉被这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咬咬牙问:“你也后悔了?”
“你不能——后悔。”不等倪诤回答,他用力攥住那人的衣角,“你不许后悔,不可以。”
倪诤一动不动地站着,忽然答非所问道:“阿萨是谁?”
“嗯?”蓝焉愣了。
“你醒的时候不是在喊他吗。”倪诤状似漫不经心,“你们住在一起?”
这莫名其妙的问话将蓝焉定在原地几秒,他思索片刻,像是明白了其中微妙含义,忽地松开攥着倪诤衣角的手,笑了一下:“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关心我的感情状况吗?”
倪诤没应声,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只磊落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我你还不了解吗?”蓝焉指着自己鼻子说,“自轻自贱,没什么自尊心可言,简单来说就是挺不不要脸的,更谈不上爱惜自己。”
“你当时不也是这么想的吗?”他笑,“想这个人有多神经,多可笑,放着好好活不要,偏想着去死。世界上可怜人这么多,凭什么我一个吃穿不愁的要寻死觅活?你是不是也在心里笑我,看不起我,明明委曲求全就能一切顺顺利利,非像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疯子,还觉得自己可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