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因此顾临奚反而留了意,继续往下看。
老人的女儿李丽称,母亲在离世前的几天反复絮叨自己受了委屈,说公交车司机嫌弃她身上有味道脏兮兮臭烘烘的,当着整车的人嘲笑老人。
但她的兄弟姐妹都说她是因为过度悲伤而敏感神经,并不想陪她打这个“丢人又花钱”的官司,建议她见好就收,领走属于自己那份慰问金。
但女人则格外不依不饶,坚持司机是害死自己母亲的凶手,不仅雇佣私家侦探调查司机,还因为几次守着司机“讨说法”,喊“一定要让杀母仇人付出代价”,被对方报警。
顾临奚知道,雪山会将很多谋杀伪装成车祸,因此向私家侦探提供了这个信息,估计也是因为沾了个“车”的边,这桩案子会被混在文件里一起寄给他。
他看的有些兴致缺缺,觉得智商和时间收到了双重的侮辱,因为即使老人的死真有什么隐情,死于心梗应该是不可能伪造的。那就不可能是雪山伪造出的意外。
他正打算关掉资料包时,习惯性地快速下滑到文件底部,看到了死亡老人及其女儿李丽的照片。
看到照片,顾临奚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关了屏幕上的窗口,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身侧的中年女人。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湿身
那个李丽竟然就是坐在他身边的女人。
她低垂着眉眼,缩在角落里,嘴唇紧抿,一只左手插在印着附近商场名字的大号帆布袋。
李丽显得心不在焉的,手还在微微发抖,袋子开口还微微朝外,也不怕掉出东西来。
顾临奚心中一动,他弯腰借系鞋带的机会,看了眼那袋子。
一个转弯的时机,袋子因为惯性的原因又向下倾了一下,李丽的手也随之下意识地紧了紧——他看到一道凌厉的银色一闪而过。
那似乎是把刀。
——那女人说过“一定要让杀母仇人付出代价”
——这条路线偏僻,班次又少。再加上出过事,很多司机都忌讳这个,因此同样负责夜路的思路很可能还是那一个。
李丽想做的事昭然若揭。但那时的顾临奚对于他人的恩怨真相并不关心,更谈不上共情,只是纯粹冷漠地觉得如果在车上闹起来,容易误伤自身和外公。
于是,他的第一反应是给陈金茂发信息告知此事,同时报警。
然而,就在这时,或许是注意力高度集中思考时放大了身体的感官,少年忽然意识到车上有股非常奇异又熟悉的冷香。
那是“雪山”的味道。
雪山的人……那个一直监视他的人,也在这辆车上?
顾临奚的心跳快了起来,发现李丽和凶器的时候他只是觉得麻烦,这时却有种肾上腺素急剧分泌的兴奋和紧张。
环顾四周,车子安然行驶,乘客毫无异样。
他意识到自己需要做一个选择。
如果坚持报警的话,无论是留在车上看着李丽等警察来,还是先和外公下车。都意味着他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在密闭空间里找出困扰已久监视者身份的机会。
顾临奚飞速地思考着,在他上车前李丽就坐在这里。如果想动手应该早就动手了。
那么,她应该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要么是想等车里人少了,比如到了终点站,司机不备时下手。
要么就是想到某个有特殊意义的地方再动手。
顾临奚记得刚才报告里写着,老人是在七站后的大学城站发的心梗。而在七站后有个大站,一般情况下大部分都会在那里下车。过了那站人会比较少,李丽也会更好动手。
他心算了下每站的时间,觉得大约五十分钟内应该是安全的。
那管来自雪山的血液无疑放大了他性格中的极端与偏激,顾临奚几乎毫不犹豫地决定先不报警,把重点放在找出“雪山”之人上。、
他其实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和外公商量了一下,或者至少提醒老人注意这个中年女人。
但是最终没有,因为顾临奚很清楚陈老法官根本不可能配合他。
一切都像命运之轮环环相扣。
多年后,他回想起这件事,觉得与其说是多重视“雪山”,不如说是压根没把李丽,没把普通人爱恨情仇中压抑的能量当回事。
就好像这是个舞台,主角只有他自己,其他人都是应景哭笑的木偶泥塑似的。
而当时十九岁的少年却还没意识到这些。
年少的顾临奚观察着这辆77路公交中的乘客。那股香味很淡,但是隐约可以判断是从公交车的后半部分传来的。
除了他和中年女人李丽,这一块一共坐了五个人。
分别是:
坐在最后排的和他同站上车的白卫衣男生,帽檐压得很深,再加上带了口罩,基本看不见脸。配合巨大的头戴式耳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和卫衣男生隔了一个空位的壮硕男人。脚边放着个长款背包,很像健身用的。
坐在壮硕男人前排的是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青年女人,一直面无表情地在看手机。
还有坐在女人隔壁位置的的一对情侣,一直凑在一起说话,男孩眉飞色舞,女孩咯咯笑个不停。
这时已经快要到站了,小情侣已经站起来往门边走。所以顾临奚首先排除了他们。将注意力放在中学男生和青年女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