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聿脸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羞涩的笑容,微微摇了摇头之后说道:“那我还是不知道得好。”
庄聿已经许久没有如此鲜活,楚摘星也来了兴趣,调笑道:“你不好奇?”
庄聿将双手往袖中一拢,老神在在道:“比起这点好奇心,我觉得还是性命更重要。”
孟随云也觉察出了庄聿今日的与众不同,插言道:“承德你非是惜命之人,为何今日出此怯懦之言?”
庄聿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明晃晃写着“你们两个今日心情真是好得过分,居然拿我寻开心”。
但是这两位不仅是相识相交已久的挚友,同时还是主公和主母,是以他也没什么脾气,稍显敷衍地拱拱手答道:“聿非惜命,实为天下储才。”
话说的平淡,但那股豪迈慷慨之意却是直冲云霄,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
楚摘星哈哈大笑,不住用手虚点着他,尔后从那已经批好的厚厚公文中抽出一封扔了出去。
庄聿一见封皮就收了笑容。红色的,这是代表军事的公文,按理是老大这直接处理,他只负责事后分类归档。
可他并不是怕事的人,老大敢给他,他就敢当场拆。
看完之后,庄聿的脸色很复杂。
良久嘴中才蹦出来一句话:“将军想征辟万剑盟的弟子入讨虏军中,讨伐山野之贼?”
他这话是对着楚摘星说的,但眼睛却望向孟随云。
这是希望孟随云劝上一劝的表现。
万剑盟所作所为的确可恨可恼,但此时基业草创,实非树敌之时。
因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万剑盟的人一旦应召入伍,绝对会被现如今掌握着大部分军权的燕羽觞她们玩死。
孟随云还是没抬头,不过下笔的速度略微快了一些:“我意与摘星同。”
庄聿叹气,躬身领命。
看来老大是铁了心要让万剑盟做杀鸡儆猴里那只鸡,他就只能把刀磨得更快一些。
“还有,道民分流这件事也要抓紧办。你多上些心,想要什么人你自己写征辟公文递上来,我给你批。要是一时半会凑不齐人手,我把阿元也调给你。”
得了提醒,庄聿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急忙说了新粮种试种大获成功的好消息,又带了些踟蹰问道:“将军,道民分治当真可行吗?”
这个问题孟随云代为回答了:“可行。现如今玉皇朝基层弊病丛生,就烂在这以道驭民的根子上。
在咱们眼中不值一提,毫无前途的炼气期小修士,放在老百姓眼中就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是绝惹不起的。
纵然一时血气上涌,愤而反抗,亦无能为也。道民分治,各管一摊,方是长治久安的正途。
再者如今世道不靖,修道之人无论力有多寡,都当尽心竭力,共克时艰,不能耗费在治民的杂冗事务中。”
庄聿机敏,很快就为这件事找到了可以参照代入的模板。
五帝之一的颛顼——绝天地通。
人神各司其职,各行其是。
的确是个收拢权柄的好方法。
而且……庄聿暗暗咬了咬舌尖,把那个让他浑身犹如过电的大胆想法给尽数压下。
就是心中仍有些不安,拱手道:“聿听自下界而来的北斗宗弟子说,北武小千世界推行道民分治已十有余年,而今小有成效。聿斗胆,愿前往一观,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楚摘星乐呵呵地笑:“想去就去,你是我将军府的主簿,本将所辖之地,无你不可去之处。”
庄聿脸色稍缓,拱手行礼后急匆匆走出堂去,看那背影,竟是半刻钟都等不得,要立时下去考察。
楚摘星目送着庄聿,直到一点背影都见不着了,才耸耸肩,无可奈何说道:“秀才这爱操心的性子哟。得亏他修道有成身体强健,否则我怀疑他一定会活生生把自己累死。”
“下次记得说这种惋惜话语的时候,不要笑那么开心。我看你是巴不得秀才下去考察一番吧。”
楚摘星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把小巧的讨虏将军印上下抛着:“治民理政,秀才的确强我十倍。师姐你又不肯长长久久地留下来帮我,我也只能给他加担子,好让他能尽快把事情挑起来。”
孟随云停了笔。
揪住楚摘星腰间的香囊,用轻微的,但不容置疑的小小力道把心上人一点点拽到了身前,目光炯炯问道:“你打算何时出兵。”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这是无法挣脱的宿命,和早已心照不宣的默契。
楚摘星被那目光烧得有些疼,但丝毫不敢违拗 ,放在身后的手慢慢攥紧成拳:“少则年,多则十数年。拿了昊天这么多好处 ,不帮他一把说不过去。”
她目光澄澈,坦坦荡荡,心却变成了挂在腰间的荷包,被越攥越紧。
“你的计划。”孟随云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哑。
“到时局面应该稳定下来了,我会将良和册立为将军留后,届时师姐你要是有暇,就多多教导于她。我会带阿元、燕羽觞和程师兄他们至域外,寻隙而进,待时而动。”
“听起来你只打算带几个人?”
楚摘星只觉胸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闷闷地解释道:“兵在精不在多。我研究双方的阵法布防图多时了,十分严整,几无可趁之机。人带多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所以我觉得百人便是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