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真的该去那里,她的确是又心急了。
商尘梦略有些不安地抖了抖耳朵和尾巴,正想开口道歉,声音又继续传来:“不必管我,且去吧。”
被挠着下巴的商尘梦开心地打了一个滚作为答应,视线不期然撞入了已经满是黑痕的指尖。
商尘梦心中不安更甚,然而回应她的只是一个越□□缈轻忽的声音:“好了,乖,快去。”
以及腹下轻轻的一托一推。
商尘梦就这么被推出去老远,挺住脚时与那本书册不过三丈远,只需再随意一跃,便能触及。
商尘梦循着直觉,就要跃上桌安,却忽的停住回首,冲着后土塌腰抖尾,不安地用右前爪轻脑着地面,喉中还发出低低的威胁咆哮。
后土又是一怔,旋即指着犹如被无形锁链囚锁住,动弹不得的夏峙轻笑道:“你在担心她?”
商尘梦不答,只是尾巴微不可查的抖动得更快了些。
“她怎么也算是吾的后辈,虽然笨了点,但吾决计是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只是有些话要交代罢了。”
咆哮声愈发急促。
“那梦梦你想让吾如何保证才信?”对上一根筋,饶是后土百般智计,千种谋算,也如重拳锤在棉花上,毫无用处。
祂忽的有些嫉妒夏峙这个小辈。
还有人护着,真好啊。
“梦梦,你去吧。”不期然,夏峙开口发声,在此地头一次展现了她与喷火柱的不同之处。
“我没事的。”夏峙用简洁的语句消除了商尘梦的犹豫,用笃定的眼神迫使她再度转身跃上桌案,身形立刻变得缥缈模糊。
目睹一切的夏峙见状长长吐出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的担心,以极度冷漠的目光投向了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
来自血脉的沸腾和发自灵魂的爱戴是促使她做出这些行为的原因,但正因为隐约猜到面前之人的身份,心中才涌起一股更为汹涌,更为不甘的怒意。
似野火燎原,似怒涛拍岸,欲要摧毁一切!
后土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夏峙,吐出的话语依旧是贬损:“啧,你还不服气。吾说你说错了?梦梦这孩子,配谁都绰绰有余……”
夏峙似乎被说得羞愧低头,但垂下的眼眸正逐渐变得幽深,有一场巨大的风暴在其中酝酿。
“你,就是祖巫?那,这些年,你在哪!”
“这些年,你在哪!”
“你在哪!”
夏峙颤抖着唇,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语速从缓慢到快速,语调从低沉到高亢。
最后一遍质问落下,夏峙浑身绷紧,猛地往前一跨,竟是令空气炸响,冥府内陡然掀起一阵阴风,四野之内的哭嚎声都暂停了一瞬。
此时的夏峙不再是那副与世无争的冷漠姿态,双眼充血通红,四肢上青筋根根暴起,宛如欲要挣脱枷锁的暴怒野兽。
如果你是祖巫,有着如此强大的力量,那为何不庇护族人!
三牲祭品并未短缺,四时六节也不曾轻慢,为何从不回应祈求,从不给予庇护!
巫族的部落在零敲碎打中人数越来越少,血脉同胞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人族,甚至都妖族可以随意到部落的领地狩猎,买卖。巫族却只要迈出部落便要遭受白眼歧视,苛捐杂税,胥吏盘剥一样不少,若要举拳打回去时,又会被族中老成持重的族人拉住,反倒是他们这些受欺辱的陪尽小心,说尽好话,到最后辛苦一场,总为她人做嫁衣裳。
战场厮杀搏命挣一份前程,人族宗门子弟多有不愿去出钱请人代役的,而这却已经是巫族唯一一条正经的,可以摆脱命运的进身之阶,是以巫族适龄子弟往往踊跃参军。
区别仅仅在于有钱有势的族老子弟是去给宗门子弟代役,活少功大,似她这种无依无靠的孤儿只能从辅役这种炮灰做起,把脑袋别裤腰带上搏一个前程。
这一切都是因为巫族缺少一个强大、旁人不敢招惹的依靠。
如果有祖巫,阿父阿母就不会终日为应对繁重的赋税疲于奔命,最终因体力不支死在那次狩猎中。
如果有祖巫,那族人就不会对外唯唯诺诺,对内重拳出击,将刚刚成年的她强硬送到战场之上。
如果有祖巫,那她就不会履立功勋却仍旧在军中高层面前受尽白眼与嘲讽,最终一怒之下杀了欺凌她的上司被贬谪。
若非老大爱惜她的才干回护于她,之后又委以重任,她如今能在东海一荒岛上了此残生都能算得上是极为幸运的结局。
如果祖巫真如传闻中那般尽数殁于那场巫妖大战中,那她也是能接受这个结果的,毕竟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想要活下去多多少少会受到一些欺辱,这是为生存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就在今日,就在此刻,祖巫,活生生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将他们过往所遭受的苦难,映衬得像一个笑话!
你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吗!你不是该庇佑我等子民吗!
身为神尸位素餐,那信徒自然也可背弃而去,砸像毁庙!
“原来你会说这么长的话啊。”面对夏峙如此疾言厉色的斥纹,后土仍不改轻脱,嘻嘻笑着举袖擦去了夏峙因激动喷到她脸上的飞唾,目含戏谑的调侃了夏峙一句。
夏峙气势为之一滞,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应。旋即面庞涨成了猪肝色,双拳紧握再度用力,令空气因连绵不绝的震荡发出爆炸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