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
可无论正午的烈日如何炽热, 都无法打透她瞳子里的漆黑, 小世界毁灭产生的齑粉好似透明的血液, 缠绕在她的手指,溅射一般闪烁在她的侧脸,看得人胆战心惊。
压迫感太强了。
纵然池浅撑着胆子, 照时今澜的招呼走过去,也有一种自己正在闯入他人领地的感觉。
“别开玩笑了,我才不会要你的命呢!”
那不可名状的感觉让人喉咙发紧,池浅说起这句话有些情绪激动。
刚伸手碰到时今澜的手臂的时候,她顿时感觉一道前所未有的疼意穿过她的指尖。
维持着世界平衡的系统程序, 好像因为时今澜刚刚的行为在她身上发生了紊乱。
太阳地里, 银亮亮的齑粉迎光舞动。
但这并非灰尘,而是穿梭在她身上的, 被她捏碎了的小世界程序流。
她为了报復系统,捏碎了一个世界。
随之带来的反噬, 叫她不得不被迫消化掉这些东西。
外面起风了,日光好似燃烧起的火焰,忽上忽下的撩晃在玻璃上。
蝉鸣被挡在窗外,池浅好像听到了尖锐的悲鸣。
那不是电流穿过的疼痛。
是时今澜的痛苦。
明明没有情绪火焰的金手指加持,池浅却又一次清晰能感觉到时今澜身上的情绪。
她就这样坐在椅子上,身上是压都压不住的阴鸷与狠厉。
冷气贴在地板上游走,吹鼓起她垂下的裙摆,纤细的脚腕素□□致,好像是无数个能工巧匠合力才烧製成的顶级瓷器。
然这柄瓷器好像碎了。
低沉的压迫感让人无法近身,也看不到她眼睛里的碎裂的痕迹,勉强拚凑着她表面的完整。
人类听不到荆棘鸟那名为悲痛的鸣叫。
而池浅可以。
世上的所有人感情都是复杂的,哪有什么非黑即白。
时今澜对时泓聘有恨,有憎恶,但也有敬爱。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时泓聘养在身边。
这个阴仄仄的老爷子是她唯一的亲人,尽管他对自己严厉冷漠,可时今澜还记得在自己练了很久琴后,那隻拂过额头汗意的手。
遒劲,而苍老。
流失的肌肉支撑不住皮囊,那手蹭过时今澜的脖颈,她甚至能感觉到生命在上面流逝的声音。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小时今澜都害怕时泓聘会死掉。
周围人对她虎视眈眈,她好像无处躲藏的小兽,只能选择依附时泓聘。
她恨他剥夺了她所有选择的权利,隻按照他的计划成长。
却也爱他,为了让自己在有朝一日能够独立撑起时家的担子,殚精竭虑。
时泓聘不是没有别的继承人可选。
可他还是在每次小时今澜觉得自己要被放弃的时候,隻把她领回了时家老宅。
时今澜想,她如今成长为这样一个怪物,时泓聘应该会觉得欣慰。
他也该知道自己不会甘愿受製于人。
所以这次夺权结束,时今澜是打算送时泓聘去安度晚年。
她想自己大权在握,想让时泓聘也经历一场自己小时候经历的事情,孤立无援,胆战心惊,唯独没想的是要他命。
高空坠亡。
系统连另想一个死亡方式给时泓聘都不肯,非要狠狠的再将一具尸体砸在时今澜的世界。
系统不该抢在她前面,做她的主。
时今澜恨极了,强大而阴鸷的压迫感浩浩荡荡聚集在她的世界。
她发了狠的将挣扎的电流禁锢在掌心,也根本没费多大的力气,就像那次她将十三赶出自己领域一样,以百分之百的把握,挑选毁灭了那个被系统精心孕育着的小世界。
既然已经这样做了,时今澜又想她该想报復的不止这一点,凝着目光痴痴望向池浅:“当年你从悬崖跳下去的时候,害不害怕。”
时今澜的忽的声音柔了下来,冰川融化的温水流过池浅的指尖,叫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觉得从悬崖跳下去应该是害怕的,是个人就应该是害怕的。
可是她努力回想,都没有从当时的情境下感觉到自己的害怕。
凌冽的风声从她耳边呼啸而过,最后只剩下了痛。
那种四肢百骸的痛,痛到骨头好像全部都碎掉了,让人产生生理性的憋闷,就好似有万千隻虫豸钻进骨血中,在咬啮人的骨头。痛意膨胀,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池浅怎么能告诉时今澜这些呢?
盛夏的冰凉显得格外清晰,有一瞬间她感觉时今澜的皮和肉好像分开了。
时今澜的状态真的很差。
薄唇上蒙着一层惨白,长发贴在她的脖颈,冷汗下是一片青筋凸起,就好像当初池浅从海中把她捞出来一样。
想来也是,即使时今澜有着足以泯灭未成形世界的能力,但要做到,要突破多少层限制呢?
只是一个银镯就折磨得她们贴满了冷汗,这场看似以牙还牙的报復,时今澜又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