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节
霍善听得瞳孔地震。
他是个很有见识的小孩儿,去过的地方比许多人都多,一下子想到了……许多地下水都是相连的,大伙直接通过这些深井往地下水体系里排污的话,平时喝的水岂不是也变得“咸卤”。
嘶,不敢想,不敢想。
回去得想办法看看长安城的水质,毕竟他们大汉的长安城也用了一百年了。
西陵城应当还好,人口远没有长安那么多。
但是也该趁着建设几个城区的机会把排水系统给重新安排一下了。
霍善可不想一不小心喝到肥水!
杜甫见霍善一脸深思,就问霍善在想什么。
霍善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告诉杜甫。
天天喝长安水的杜甫:“……”
你礼貌吗?!
霍善觉得这个长安已经不是自己能放心喝水的长安了,和杜甫表示他们快去卖瓜吧,卖完就去奉先县去探亲。
杜甫道:“东西两市都得下午才开,现在想卖也没地方卖。”
霍善道:“听说你们的佛寺和道观,不如我们试试卖给他们去吧。”
杜甫倒是经常跟人去佛寺道观游玩,闻言点着头说道:“可以去试试看,只是我不擅长讨价还价。”
霍善一向很有主意,信心满满地说道:“我来就好!听说你们大唐商贾是不能做官的,你还是别出面了,把我带过去就好。”
一大一小在棋盘似的坊市间穿行,很快见到一处看着十分气派的道观,霍善两眼一亮,没等杜甫介绍就抱着个大西瓜跑了进去,逮着个看起来就很有话语权的女道士问人家有没有买瓜的意向。
杜甫想追上去,才刚到门口就被人给拦住了,对方婉言笑道:“近来观中不接待外客。”
杜甫道:“我一小友不小心跑进去了。”
那守门的人继续说道:“一会应当会有人把他送出来的。”
杜甫只能等在观外。
霍善压根不知道这道观的主人到底是谁,卖起瓜来却十分卖力,并表示如果对方喜欢的话他还可以再送几个过来。
那女道士听霍善把夸自己瓜好的话都讲完了,才笑着问:“你怎么进来的?”
霍善道:“走进来的!”
女道士道:“也算有缘,你这瓜我买了。”她命人去取了瓜钱来,对着眼前那青翠交错的圆溜溜大瓜很是稀奇,“我怎地没见过这种瓜?”
霍善骄傲地说道:“那肯定的,只有我这里有的卖,不甜不要钱的哦!”
女道士道:“那我倒是要尝尝看了。”
霍善很快获得一枚金锭。
他睁圆了眼,惊奇地道:“这么多的吗?”
女道士笑道:“你不是说你这瓜是世上独一份的吗?”
霍善连连点头,热情地表示可以帮她切开试吃。
女道士让人把刀取来,由着他忙活。
只见霍善熟练地一刀切下去,碧绿的瓜皮被从中间破开,露出里头红艳艳的瓜瓤。
女道士微讶。
她当真没见过这样鲜红的瓜。
还有扑鼻而来的鲜甜香气也是她平生所未见。
女道士道:“你若还有这样的瓜,都可以送来给我,我全买了。”
霍善道:“好,不过我钱已经够啦,以后我没钱了再给你送。”
女道士:?
失算了,钱给多了。
只不过人家不想卖,也没有非要别人卖的道理。她问霍善饿不饿,要不要留下吃点东西。
霍善想到杜甫没进来,再想想刚才那口臭臭的井,摇着头说道:“我朋友还在等我,我和他约好要去奉先县的。”
女道士也不强留,笑道:“好,你缺钱了再来找我。”
霍善很快顺利和杜甫会合, 他还给杜甫看了自己得来的金锭,左右这钱他是带不回去的,不如统统花完!这就去奉先县花钱去。
杜甫看到那金锭,更确定霍善在里头见到什么人了。他说道:“你知道刚才那是什么地方吗?”
霍善一脸懵懂:“什么地方?”
杜甫道:“能给这么多钱买你瓜的, 应当是圣人的亲妹妹玉真公主。”
说是玉真公主也不恰当, 因为天宝初年玉真公主李持盈上书请求李隆基收回自己的封号与食邑,说自己已经是方外之人, 不应再受王朝食禄, 一再恳求不再当这个玉真公主了, 从此只作为李持盈而活。
李隆基本来是不可能的,李持盈说自己即使没有公主封号, 依然是高宗之孙、睿宗之女、当今陛下之女弟, 谁都不敢轻贱她, 何必还要保留这个封号?她愿意用这些食邑与尊荣, 多换自己十年寿命。
李隆基的亲兄弟一个个离世,对这么个妹妹是很偏爱的, 听她说想凭借此事延寿十年,当即也不再阻拦。
李持盈如今早已不再是玉真公主, 早些年那些与王维、李白等名士自在交游的往事自然也已风流云散。
那时候杜甫还年轻, 开元与天宝初年那些热闹事他与其说是亲历者,倒不如说像是个旁观者。是以在意识到霍善闯入的是玉真公主的道观时,杜甫还有些恍惚。
那时的繁荣热闹分明还历历在目,怎么大唐就变成这样了呢?
霍善不认得玉真公主, 也不知道她过往的经历, 听了杜甫的介绍后“哦”了一声, 追问道:“那我们是走路去奉先县,还是租辆车去奉先县?”
杜甫:“……”
杜甫把霍善抱起来, 看着不远处的道观说道:“我们说不定可以通过玉真公主见到圣人,将即将发生的祸事告诉他。”
按照李时珍他们的说法,安史之乱持续了整整八年,不是因为安禄山史思明他们太难打,而是……国有二君!
李隆基逃到蜀中以后,太子李亨灵武称帝。
接下来的数年之间父子双方明里暗里地较着劲,谁都不肯退让。
朝臣也在太上皇与新皇之间摇摆不定,以至于连战事上的安排也不是看哪边最需要,而是先看守将们的屁股在哪里。
数年间太上皇李隆基不甘放权,新皇李亨猜疑心也不可谓不重,父子俩你杀掉己方大将、我调走前线指挥,弄死的自己人比人家叛将还多,谁听了不得赞一声不愧是血脉相连亲父子。
直至宝应元年李隆基、李亨这对父子于同一年先后撒手人寰,安史之乱才终于迎来结束的曙光。
安史之乱前后大唐耗损以及流失的人口将近三分之二,朝廷记录在案的总人口数从四千八百万人下降到一千六百万人。
这些人要么身死魂消,要么流落他乡,大抵一辈子都没法再回归故土。
杜甫写的《三吏》《三别》就是在记录这个时期的惨况:我里百余家,世乱各东西。存者无消息,死者为尘泥。
上面的人一旦满心满眼只想着争权夺利,苦的往往都是百姓。
要怎么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杜甫只是个读书人,会因为时运不济而发牢骚埋怨“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的读书人,他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仕途经历却还是一张白纸,他那经济天下的抱负也从未得以施展。
这一点他和李白其实都十分相似,他们几乎都当了一辈子的理想主义者,即使是在地位低微时求人援引也流露着对自己才华的自傲。
这导致很多时候他们的想法其实很天真,做起事来也不会像旁人那样深思熟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