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把边界感都放在那儿了,这人也看见了,但就是要过来试探。
沈书黎轻吸一口气,直视他,瞳孔却在脆弱地颤抖:“应该分清。越是亲密的关系,越要分清。”
一段关系,如果仗着亲近,就肆无忌惮向对方索取,总有天,会成为对方的负担,对方会厌烦,最终离开。
沈书黎已经吃过一次教训,他不会再犯第二次这样的错误。
而且,今天跟周进待在一起,沈书黎好几次觉得心口闷痛,难以忍受。
不知道是怎么了,但他本能地在避免跟周进更进一步的相处。
周进起初没反应过来,但突然就想起,上回他给沈书黎送鱼、送黄鳝,对方却回赠了他一个游戏机的事儿。
那天他回去后,查过那款游戏机,好几百,比他的鱼和黄鳝要贵。
周进恍然明白了。
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的,哪怕是一丁点。
周进心下了然,可能是好感度还不够吧,也就不坚持了:“好,那你自己慢点。”
好感度也是慢慢培养起来的,不着急,不是什么大问题。
沈书黎稍稍松了口气:“嗯。你也是。”
他正要走,又被叫住。
周进:“对了,有个事儿。”
“上次王鸿介绍来果园的朋友里,有个小网红,对方发了个游玩的视频,王鸿说小火了一下。
这个周末,果园可能会有很多人跟风来打卡,体验现吃现摘。”
沈书黎抿唇:“是好事。”
周进:“对,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来帮忙吧,到时候我们分账。”
沈书黎没推辞,毕竟果园这个季度的果子,有一半的价值是他的:“好。”
两人出了医院,开始分头行动。
周进这边,其实就是他打算把农场的房子,装修成新房,婚后跟沈书黎过去住,所以早前拜托了人,设计装修。
对方今天打电话,是来让他过去选下材料的。
处理完事情,周进前脚刚回家,后脚就看见老爷子拎着个麻布口袋,也从外面回来。
口袋里装得都是些矿泉水瓶子,纸盒子之类的。
老爷子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那两道竖眉,都洋着喜气。
周进一瞅,觉得这是个好跟老爷子坦白婚事的好时机,就上前几步,接过他手里的袋子,一边很随意地说:“家里现在不穷了,没必要再捡垃圾。”
老爷子嗐了声,不把他的话当回儿事:“随便捡捡,又不费事儿。”
这些年他靠着捡垃圾把周进拉扯大,早就习惯了出门带个袋子,看见能卖钱的就捡一捡,这毛病也改不了了。
周进只是嘴上一说,他从来不觉得老爷子捡垃圾有什么,既环保美化了环境,老爷子心情也好,就是怕他累着。
这些天,周进父母的忌日要到了,老爷子闷了好一阵了,难得看他今天这么高兴。
所以周进只嘱咐:“下回捡瓶子就好,纸盒子有点重,多了你拿着累。”
老爷子摆摆手:“当锻炼了。”
周进帮他里面的瓶子盒子都分了类放好,一边不经意地说:“我谈对象了。”
老爷子瞥他一眼:“嗯。哪家的姑娘。”
倒是淡定得很。
只是周进下句话就让他不那么淡定了:“不是姑娘,是个男孩子。”
沉默。
死气的沉默。
周进呼吸都轻慢了些,他偷瞄了老爷子两眼。
后者坐在那儿没动,瘦得像枯木的胳膊,举着一杆烟,放在嘴边猛吸了一口,耸拉着眼皮让人看不清表情。
周进佯装轻松:“是个很好的人,脑子也聪明,你不经常说我木,赚不了钱吗,他赚钱很厉害,保管以后能让咱家赚大钱,过上顶好的日子。”
老爷子还是没吭声。
周进静默片刻:“所以我把他带回来,你见见?”
他没有直接说,他要跟个男人结婚,而且结婚对象是沈书黎。
之前跟徐立一家商量过了,考虑到老人心理承受能力有限,一次性说出来,信息量太大太浓,老人家可能接受不了,所以想了个主意,就是分开说。
先让老爷子接受周进谈了个男人的事儿,然后再跟他说那个男人是沈书黎,最后再说他们要结婚。
一步一步来。
老爷子终于沉沉地吁了一口气,那只瞎掉的死鱼眼珠转了转:“你很小就没了父母,我挺对不住你的,有啥要求,尽量满足你,但这事,不行。”
“如果我答应了,你父母在地下都会怪我。”
两个男人的日子,要怎么过?又要背负多少世人怪异的眼光?
他想象不出来,但门儿清那肯定是一条艰难的路,所以他不愿让周进一步踏错。
周进蹙了一瞬眉,他不懂,父母是在多年前的一次大地震中去世的,跟老爷子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每次老爷子说起他父母,都特别愧疚,就好像是老爷子害死了他父母一样。
他还要说什么,老爷子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地抬脚进了屋。
显然对方不想再谈。
周进无奈,要改变一个老人的想法,是最难的,他们活了一辈子,有自己固定的一套认知,别人很难撼动。
但也不是完全不可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