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
眼前景象惊悚之至——玉琉璃遍身血液如丝线般牵扯而出,将通体染成血人的同时,鲜血于空中凝结成一片密集冰锥,如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以灵衍现在的身法,绝无可能躲过此招。
但在那片冰锥尚未行动时,江灵殊便已作出反应,飞身扑了过去,紧接着的下一瞬,即是比地狱酷刑尤甚的钻心之痛。
——不只是刀尖刺入般的痛,还有火灼伤口般的痛,剜肉击髓般的痛……
可即便再痛,她也不曾张口叫喊,隻死死咬住了唇,乃至鲜血滴落。
“灵殊,灵殊!”灵衍被她护在身下,惊惶无措,稍稍一探便在她背上摸了满手的血,立时哭成了泪人。
在她们看不见的身后,玉琉璃隻余一袭血衣,飘飘然落入棺中。
已经没事了罢……?江灵殊心想。
她总算放下心来,凭着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丝气力,吻上了灵衍的唇。
与血气一同渡入的,是那以灵符相护完好的一魂一魄。
之后,她支撑着念完凌霄君所授之咒,便垂首阖目伏在了她胸前,再无声息。
初雪(一)
凤鸣殿中, 白瓷熏笼旁的贵妃榻上,江灵殊反身趴伏于一方暖玉枕,解了衣袍裸出后背, 由灵衍柔柔缓缓地点着药膏。
冰肌玉肤上,纹着一树斗霜傲雪的红梅, 正是依风霞殿院中那一棵的形态而来,美极盛极, 却是要伴她一生的痛楚。
“还痛着罢?”灵衍气鼓鼓地道, 但手上的动作仍是轻柔得很。
“我都说了, 这么冷的天,你不必亲自去教她们, 有我看着便是了……”
“有你看着?”江灵殊轻哼一声,“那怕不是又要练两刻钟就下山去云隐镇吃点心了。”
“……”灵衍自知理亏, 无话可说。
与玉琉璃那一战之后,江灵殊身上便留下了永久的伤疤,满背皆是刺目的红痕,她自己瞧不下去,便请人按着痕迹纹了一株红梅, 倒增添了别样美态。只是, 一至寒冬腊月,那些印痕处便会痛得厉害,像是在一遍遍提醒那日发生之事。
其后,晨星亲自带人前往融絮村, 想为她找出根治那些伤痕的法子, 然那里除了空荡荡的房屋与那棵如被烈火烧过一般的枯黑大树外, 再无他人他物。
江灵殊想,就这么一直牢牢记着过去那些惊心动魄的事, 也好。
“幸而小小她们捎来的这冰玉膏还能缓解些许,不然年年如此煎熬……”
一滴温热的泪水落在背上,江灵殊知道,这是她心里头又难受了。
她二人死里逃生回了凤祈宫后,灵衍比先前沉稳许多,虽说了无数次那些事都不怪她,但她总是心存歉疚的。
“有什么打紧?”江灵殊笑道,“又不是日日这样,挨过一冬不就好了?都七年过去了,怎么还如此感怀?”
灵衍一听这话,反更加难过起来:“……就,就算再过上七年,也是一样的!”
“好好好,一样就一样。”江灵殊坐起来披了外衣为她揩去眼泪,“可若不是你后来背着我走出那冰天雪地,我定然也是活不成了,是你救了我,又何必歉疚?我也不敢想,你那时是如何忍痛走了那样远的路……”
“魂魄返身,确是噬心之痛,”灵衍摇首道,“但我即便只是看着,也知道我那点痛楚,定然不及你的一半。”
“我当时想,你若不行了,我便随着你一道去了,横竖咱们已经靠着缘分相识了两世,再来一世,怕也不难的……”
“呸——!”江灵殊笑刮了她的鼻尖儿,“便是你想再来一世,我也不想再与你折腾了,且过好今生再说别的。”
她麻利地穿好了衣裳,便要向外走去,被灵衍一把拉住。
“诶,今天下午就别出这门了,我已托轻尘看着她们了,她那个性子,你总该是放心的罢?”
见对方仍有些犹豫,她又竖起一指央求道:“就歇这半日,可好?”
江灵殊不忍再拒,隻得点点头,坐回榻上。
“我只是担心,沉月又会钻空子偷懒,连带着铃儿也不好好用功。”
“有砚师妹在,岂不比你我还要管用?她可是个冷口冷面狠得下心的……”
“噗——”她一下笑出声来,指指她道,“你这话,真该去砚师妹面前说才是。”
二人正说笑着,阿夏掀了帘幔进来,手内执信,灵衍一见那信上的凤羽流星纹,即刻接过:“师父竟来了信?”
“正是呢。”阿夏抿嘴一笑,“飞羽殿内的一见,立马便送了来。”
“快给我瞧瞧!”江灵殊忙起身凑上前去,与灵衍挨在一处阅信。
看着看着,二人的眉头便蹙起来,神情亦十分勉强,总之是不大欢喜的。
灵衍将信往桌上一拍:“师父也真是……咱们盼了几个月的信,竟是说年节不回来了。”
“我也早猜到大概就是这么个结果,”江灵殊叹了口气,“钟州暖和,醉霄楼的吃食又可口,又有玉山门好生招待着,她哪里还想回来。”
“不过,她在那儿久留,也是想明年将新製的冰玉膏捎回来,说到底还是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