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
她惯性沉默,垂眼低头,忽然低迷起来。
闻遥蹲在她面前,见她不语,伸了脖子仰面看她,一双眼睫上翘的眼看段思远,“背不出来?”
段思远心虚不回,她眼尾向下,避开闻遥漆黑的眼眸,像是很灰心的模样。
闻遥惊愕,真的没记住?
“你…连自己住哪都不记得?!”
闻遥为段思远的心大叹服,“段思远,你是傻的吗?”
深更半夜、陌生地方、醉的头脑发昏!
闻遥忽然后怕,如果此刻段思远遇见的不是她和沈中阳…而是别的男的,那怎么办?!
段思远被闻遥凶了凶,淡色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她皮肤白,于是眼梢红得就分外明显。
段思远平时没那么脆弱,偏偏此刻醉酒,人情绪格外不能自製,偏偏眼前人还是闻遥,她敏感又在意。
段思远委屈想,她被欺负死了。
闻遥是个坏人。
这个人爱理她的时候搭理两句,不想搭理了就一眼都不看她,擦肩而过、目不转睛,回头一下都没有。
下午放学的时候,还牵别的男生的衣角!
跟他笑、对他闹、愿意坐他的后车座。
像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校园偶像剧情节。
段思远想想就委屈。
她委屈很多年了。
闻遥还没做出反应,段思远抽了抽鼻子,抿抿唇,那样明显的哭意,猝不及防得闻遥瞪圆眼睛。
闻遥几番错愕下,耳边听见段思远叫她名字。
她喊她“阿闻”。
轻轻的、绵绵的、软软的,带着忽视不掉的情愫和熟稔。
段思远在私下唤过好几遍,梦里也会有呢喃。
于是熟练,连语气都在人意料之中的缱绻温柔。
闻遥却愣得像被一记惊雷砸中,恍惚地不明所以,有一瞬觉得如临梦境。
是个荒诞…惊厥的梦。
匪夷所思到她脊梁骨窜起密密麻麻的电流。
闻遥又觉得自己幻听,这边的段思远才好像纠结出措辞。
她说,“你别…”
段思远想,别什么呢?
她想了很久才弱弱的补充,“你别欺负我,好不好呀?”
段思远声音软乎乎的,尾音拖了点哭腔,眼睛漂亮剔透,睁得大大的,看着闻遥笑,有道极小的弯弧。
闻遥愣了愣,看段思远眼角的一点泪几乎要想不通。
这人…怎么会叫她“阿闻”?
不对…
重点是这个人…怎么会知道“阿闻”这个称呼?
闻遥生了满腹疑窦,可目光凝在那颗眼角聚起的水光上,怔了怔。
此般月色正好。
段思远眉眼都弯,歪歪头,衝她笑得又乖又甜,瞳孔晶晶亮,偏偏晶莹的泪珠子从眼角掉下来,滴在抱在怀里的书包上。
闻遥被她搞得有点懵。
可段思远这样笑着哭,无端叫她不忍心看,闻遥眼睑跳了跳,瞬间忘了她想说的话。
那一瞬间,名为心疼的情绪悄无声息蔓延。
闻遥活了小半辈子,心疼的时刻不多,不多到对这种情绪陌生而膈应,她全然失措。
怎么办?
闻遥的视线没法从段思远身上挪开,她还在笑,抿抿唇,笑得唇边有道弯月牙似的弧线。
却又种怪诞的脆弱感。
段思远这人…性格温柔、脾气极好,且心性坚定,无论何时背都挺得直,脊骨一根立着,端的清正矜持。
显少脆弱。
少到此番像错觉。
没见过这样哭的。
闻遥忍不住腹诽,这是哭还是笑呀?
她小心翼翼用袖子给段思远蹭掉眼泪。
没安慰。
闻遥不会安慰人!
她生来就是被人哄到大的,要安慰也是别人安慰她,她哪里懂说什么好话。
半晌,女孩子僵硬的语气带着似是而非的安慰话轻轻响。
闻遥干干巴巴劝段思远:“你、你…别哭呀。”
真是好大一顶锅,盖的她差点连“阿闻”这个称呼都忘了追究。
沈中阳讶异挑眉,听得不亦乐乎,极其夸张“哦”了一声,“妹子啊,你欺负人家!”
闻遥狡辩:“我没有,我哪有!”
她哪里欺负段思远了?
段思远这样性格的人哪里是会被她欺负的?
她、她才委屈呢!
“可她连喝醉了都让你别欺负她,妹啊,你这叫没欺负?”
沈中阳看热闹不嫌事大,偏偏闻遥此刻没心思怼他。
闻遥想,这都叫什么事儿呀?
“喂,段思远,我哪里欺负你了?我跟你说,你不要造谣啊!”
段思远偏头,“我没有造谣。”然后晕得一脑袋磕在公交车站牌上,吓得闻遥伸手扶她,才缓缓说:“你、你不看我。”
她不看她。
她不喜欢她。
这话比方才那句“欺负”还要委屈,眼泪刷的一下止不住,从眼睑掉下来,直直划过脸颊,留一道短的泪痕。
段思远哭腔声音轻哑,带着鼻音。
闻遥:“……”
我日你大爷!
段思远沉默安静的掉眼泪,她鼻尖泛红、眼角也红,脸颊也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