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给她的睫毛拉出长长的阴影,徐晓风心脏猛地漏了几拍,说不上来的强烈预感涌上心头。
这个秘密不能听。他想。
他下意识想要打断她,却晚了一步。俞若云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俞洲不是我亲生的,我在十五年前的一个冬天捡到了他。”她一字一字地说,“我一直跟他说,他是我从垃圾桶捡来的,但他不信,总以为我在开玩笑,小时候甚至悄悄找过爸爸。”
徐晓风胸口直跳。
俞若云微微笑着。
“傻小子。”
说完这句,她像是卸下一块压了几十年的石头,瞳孔微微扩散,很用力朝徐晓风挥手告别,然后哼着歌,轻快地朝洗衣店的方向走。
徐晓风在原地站了许久,俞若云为什么会忽然将这么私密的事情告诉他?明明他们在今天之前只是点头之交。
目光不自觉追随着那个身影,一直到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俞洲站在岔路口,撑着伞,正深深看着他。
徐晓风一愣。
俞若云也看到了儿子,快步走到伞下,笑着说了几句什么。俞洲仍然眼也不眨地看着,良久才朝徐晓风微微点头,带着他妈妈往回家的方向走。
徐晓风抬头看了看,才发现下雨了。
犯错
跟俞若云聊完之后,徐晓风很长一段时间感到不安。
俞若云的精神状态很差,说了许多奇怪又郑重的话,他没法控制自己不多想。
周日思绪混乱,周一,他在食堂里叫住俞洲,上下打量他的脸,见他神色如常,不像发生过不好的事。
他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问:“你妈妈还好吗?”
俞洲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得很温和礼貌,但今天,他脸上连客套的笑容都没有,神色别扭,语气不友好地反问道:“为什么问我?”
徐晓风愣了一下。不问你问谁?
见徐晓风皱起眉,俞洲又很快收拾好情绪,至少表面看起来不再充满攻击性,沉默一会后低低开口:“她这两天挺开心的,在家里把唐荣欣骂了很久,还计划找人把他打一顿,然后出去买了新衣服。分手之后难得见她这么活跃。”
徐晓风察觉到他微妙的小脾气,问:“你心情不好?”
俞洲:“……”
他盯着徐晓风看了好一会,然后挪开视线,硬邦邦道:“没有,昨天晚上没睡好,头疼。”
“今天早点睡,你们还在长身体,”徐晓风道,“云姐……”
话还没说完,俞洲打断他:“云姐?”
徐晓风疑惑:“怎么了?”
俞洲又控制不住把视线挪回来,打量着徐晓风坦诚且迷茫的眼睛,暗暗叹了口气:“……没什么。”
徐晓风于是继续将被打断的话说完:“她如果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可以多关注一下。”
俞洲点点头,不想再继续聊下去,找了个理由转身离开。徐晓风看着他的背影,隐隐感觉到他有些生气,却一时间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直到他看到陈乐瑶一路小跑追上俞洲,拿手肘撞了他一下,笑眯眯问他怎么又板着个脸,徐晓风心中一动,忽然之间又开了窍。
俞洲怀疑他和俞若云有更进一步的关系?
这么一想,男生刚才别扭的小表情都变得合理起来。
徐晓风笑了,既然有心情生这种气,看来俞若云确实一切如常。
或许真的如同俞洲所说,他们孤儿寡母艰难活这么大,就像两株顽强的仙人掌,远比他想象的要有生命力得多。是他太小瞧人了。
而且……第一次见俞洲生闷气,还挺可爱的。再怎么早熟,也不过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
徐晓风彻底放下心来,准备之后找个机会跟俞洲解释清楚。
……
可惜,小孩气性特别大,连续好几天躲着他走,硬是一次都没让他碰到。
徐晓风隔壁班数学老师请病假,他需要帮忙代半个月的课,工作量一下翻倍,也没有时间专门去堵俞洲,这事就这么耽搁下来。
再见到俞洲已经是第二个周末。
他在学校加班备课,到快天黑才回去,经过洗衣店时看到绑着绷带、鼻青脸肿的唐邱他爸,旁边站着怒气冲冲的唐妈,女人干瘦的身体不知哪来这么大力气,把洗衣店的门锤得框框直响。
周围已经围了一圈邻里在看热闹,唐妈没等到人开门,嘴里大骂着:“我知道你在里面,给我滚出来!敢做不敢当吗,把我老公打成这样,我们已经报警了,要让你牢底坐穿!!”
一个邻居说:“诶,你老公是不是就是那个写单身保证书的?”
唐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狠狠瞪了那人一眼继续骂。众人围了许久,一直看她骂了差不多半小时,嗓子都骂哑了,里面都没有出来人。
唐荣欣拄着拐杖,额头缠了纱布,嘴角也破了,看起来被揍得极惨,这会又跟自己的妻子同仇敌忾起来,时不时补两句,添油加醋。
洗衣店隔壁是自建的四层住楼,住三楼的一个小姑娘忽然拉开窗户,朝下泼了一盆水。
哗啦一声,水正泼在唐荣欣身上,把他浇了个透湿。
女人也被溅湿了半边衣服,立刻开始尖叫,对着隔壁楼上开骂。这边很多陪读租户,那个小姑娘看起来和俞洲差不多大,可能是知海一中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