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株
南方人对雪向来是毫无抵抗力的。这场罕见的降雪让燕城的人们格外惊喜,即使冒着严寒也要抓住难得的机会出去堆雪人、打雪仗。
甚至在寒潮过境,雨雪渐收之后,还要想方设法拽住它的尾巴。
户外的积雪早已在连日的晴空下消融无影,但裴绎却在打开自家冰箱门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漏网分子。
一大一小两团雪球歪歪扭扭地摞在角落,头上戴着一只彩色迷你毛线帽,眼睛眯成一条缝,若不是小雪球左右两边还各嵌着叁根胡须,他实在很难判断出这是一只猫……
裴绎不由想起之前裴绾带着泡芙在雪后的花园里撒欢,玩到兴头捏了个雪人,迫不及待奔上楼要给他看。
“哥哥你快看我捏的雪人!”兴奋得全然忘记她半小时前刚从他身边落荒而逃。
裴绾唯恐手掌的温度会融化雪人,特地把它装进盒子,可惜屋内暖气太足,等她兴冲冲在裴绎眼前打开盒子,小雪人还是变成了一坨坍塌的雪堆。
“咦?!它怎么这么快就化了!”小姑娘失望得肩膀都垮下来,“我还想让你猜我捏的是什么呢……”
自小到大不管遇到多少新奇开心的事,她总是习惯第一时间跟他分享,即便是那些看似琐碎无聊的日常小事,只要是从小家伙嘴里叽里咕噜地一箩筐倒出来,也总会变得有趣起来。
裴绎望着妹妹泫然欲泣惹人怜爱的小脸,觉得他的心也跟着化了。
“那你捏的是什么?”
“是泡芙。”
“……嗯,捏得很可爱。”虽然他半点没认出来。
“???”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子惊讶得瞪大眼,“可它明明化了呀。”
男人注视着他的小姑娘,春风般的笑意在他眉目间荡漾开来:“化了也很可爱啊。”
“!!!”裴绾怀疑哥哥病情很严重,连脑子都糊涂了,红着脸朝楼下边跑边喊,“徐妈,哥哥好像又烧起来了!”
“……”小兔子又逃了,男人听着走廊上仓惶的跑路声,扶额轻笑。
“喵~”
裴绎被一声猫叫打断思绪,低头看见蹲在脚边的蓝猫正仰着一张无比期待的猫脸,仿佛在说冰箱开都开了,就别白开。
裴绎又对照着看了眼冰箱里那只憨傻的“泡芙”,忍不住笑出声。
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是毫不相干。
“喵——”猫爪子扒拉着冰箱门催促。
“好吧,今天就给你多加份小鱼干。”
“喵~”
周末的燕城美术馆正在举办一场室内艺术设计展,参展作品来自国内外众多知名设计师。
今日逛展的人比往常稍多,又正值寒假,许多设计专业的学生也被吸引来此观摩学习。
熙攘人群中,一个男孩正苦口婆心地对身边的女孩絮叨。
“我说大小姐,咱们能不能先歇歇脚啊?”
裴绾不解地眨眨眼:“这才刚进来没多久怎么就要歇,你年纪轻轻的体力怎么这么差?”
宁昙一噎:“你怎么不提昨天是谁陪你爬了一整天的山呢!”
“不是你说让我多出门走走散散心的吗?”
宁昙欲哭无泪:“是得多走走,但你这一走怎么就不带停呢?你想想咱们大前天滑冰,前天骑马,昨天爬山,今天又来逛展,这哪是散心啊,分明是遛我呢!人家遛狗的总还知道中途让狗歇歇吧,咱们就不能换个只坐不动的地方,比如去看个电影什么的?”
原本是担心裴绾老把自己闷在家,就算没病都给憋出病来,没想到她这一出门就像被放出羊圈的羊,上了发条似的天天往外跑,精力比自己还旺盛,算他白操心了。
裴绾没理宁昙的鬼哭鬼叫,只停下来朝他笑靥如花:“那不如你就在家待着,我带上泡芙去你家串门怎么样?”
宁昙浑身一激灵:“……我突然觉得我还能再走两步!”
一想起上回在裴家的鸡飞狗跳,他就直打哆嗦。可怜他进门后狂打喷嚏还天真地以为是天气太冷,直到往沙发一倒险些一屁股压扁与坐垫浑然一体的泡芙。
一人一猫都吓得够呛。
“妈呀!哪来的猫?!”
“喵?喵喵喵!”
惨遭碾轧的泡芙气得龇牙乱叫,而宁昙比它还惊恐,生怕被一爪子挠过来,恨不能直接蹦到天花板,把自己挂吊灯上。
“哎,你打算在外头这么躲猫猫到什么时候啊?”被裴绾轻松拿捏的宁昙有气无力地跟在她身后。
裴绾脚步一顿,装听不懂:“什、什么躲猫猫!泡芙那么可爱我干嘛要躲它?”
宁昙不客气地拆穿:“不躲它就是在躲绎哥呗,不然你这天天晃悠到快九点才慢吞吞回去,是你家地上长钉子了?”
“……”
裴绾闷头继续往前走。
家里倒是没长钉子,却有个幼稚的赖皮鬼,仗着生病谁都拿他没办法,天天在家把她指挥得团团转。
一会儿喊嗓子疼,使唤她在一旁端水递药。
一会儿喊头疼,要求她来一套撸毛式按摩。
再一会儿又喊眼睛疼看不清,她还得负责帮他整理文件念报告!
但凡她流露出一丝试图撂挑子的迹象,他就愁容满面地望天感叹,绾绾以往生病的时候哥哥可是照顾得无微不至,现在妹妹跟他闹脾气连哥哥生病也不理了。
这么一顶“忘恩负义”的帽子扣下来,裴绾瞬间蔫气,只能继续任劳任怨地当好他的小秘书……
倘若裴绎老老实实养病也就罢了,偏偏他还要时不时犯规地摸摸妹妹脑袋,拉拉小手,再对她露出一个温柔又无辜的笑,惹得小姑娘的心从早到晚都像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地狂跳。
幸好他体质强健,没几天就康复,这下总找不出理由再绑着她不放。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又一改从前的早出晚归,既没应酬也不出差,每天早早到家,简直比打卡还准时,如此积极不知道的怕还以为他是要赶回家守什么金银财宝。
几番守株待兔似的回合下来,裴绾干脆成了那个整天不着家的人。
其实她也不明白她和哥哥现在究竟算怎么回事。多年的相依和血缘的羁绊注定他们不可能像普通情侣分手那样老死不相往来,但又似乎再也没法回到原来单纯的兄妹关系。
两人就如同一对叛逆的孩子和溺爱的家长,小灰狼信誓旦旦扑腾着要离家出走,大灰狼便懒洋洋跟在后头任她瞎跑,只等着她跑累了再叼回窝里。